第2章 再見時已經長大
- 浪子劍心
- 曉宇楓
- 4343字
- 2011-09-18 11:03:30
炮竹聲響響,春風送來了新年的第一縷祝福,吹掉了昨日未融化的冰雪,為今昔送來了滿園春意。
鳥兒飛回了故鄉,歡快的鳴啼聲歌唱,泥蛙自洞中驚醒,盡情的跳躍舞蹈。枯枝萌生新芽,斷泉清水溢出,常年忙碌的游子駕乘思念號列車重回故鄉的小路,與多年未見的親人朋友相互致賀,第一時間送上了新年第一天最由衷的祝福。
一句問候,一句祝福,在他鄉拼搏過的疲憊與委屈,全被這一張張發自內心的嬉笑遮掩的全然不見。
是夜,夜空中禮花炮火占據了星空。
公歷二月十九,農歷大年三十。
祝福聲中家家戶戶賓客滿堂,熱鬧非凡。他的周圍沒有一個人,他的大年三十是一片死寂。
他的面前擺了七大碗八大碟,兩壺老酒,三副碗筷,他的對面是兩座動土不久的新墳。
他孤獨的坐在冷風中凝望著這兩座新墳,望了好久,似已望的出神。待到回神的時候,他提壺斟滿了兩杯酒,左手端起了一杯潑在了地上,右手端起了另一杯默默的飲了下去。
酒入喉,一陣辛辣,好辣的酒,他的眼淚似也被嗆了出來。雙目一閉,淚珠兒便情不自禁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淚水一共只有兩滴,一滴破碎在墳前的土地上,與潑在的那杯酒一同送去了黃泉。另一滴飄散在風中,令風吹的更勁。吹起了他額前的長發,將他本已蒼白的清秀面孔催得更加蒼白。
比天上的月地上的雪還要蒼白!
他的手也是蒼白的,放下酒杯,他蒼白的手忽然拿起了筷子夾起了一口魚香肉絲放入了墳前的小蝶里。
菜還是熱的,冒著絲絲白氣,熱氣被風吹散,他黯然的對著墳前豎立的墓碑輕輕一笑,道:“對不起!爸!我回來了!”
這句話說時他的話語相當平靜,語氣中沒有激動與悲哀,表情也看不出是激動還是悲哀,然而他的眼淚卻在最后一個字落下的時候自主的滑落了下來,完全沒有預兆,完全不受他的身體控制。
是否試過表情僵硬,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滑落出眼淚時的感覺?
不受人力控制的淚水,沒有喜怒哀樂表情支持的哭泣,那是因為心受了傷,傷的好深好深,表情已經因為太疼而麻木,淚水已經也為麻木而僵硬。太真太真的感情,太真太真的過往,已經使眼淚有了心,這一刻眼淚的心無疑也受了傷。
親情,愛情,友情,一份純粹的感情如果受了傷,豈非都會傷人傷的很深很深?
眼淚吧嗒吧嗒落下,摔碎。他轉過頭又望了一眼另一座墳,他的心都流下了淚。
失去,會受到傷害,這種傷害也許很深,但絕不是最深。最深的傷害莫過曾經擁有過,卻因為不懂的珍惜而最終失去。
父母,親情,他曾經擁有過,每個人都曾擁有過。可那時他對待父母對他的關愛,他因為自己心中的壓抑,一度選擇了冷漠。很多人與他一樣選擇了冷漠。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他不想在冷漠,卻逃避不了從此獨自面對孤獨的冷漠。
愛,為什么總是到失去后人才會懂得珍惜?
冷漠的天,月的顏色慘白。
他一句話也不說將瓶中的酒倒入杯中,一杯一杯飲了下去。
酒能醉人,但他飲下去的是酒,吐不出來的是什么呢?
酒瓶被飲的空空如也,空瓶丟到了一邊,他抄起竹筷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嘗食盤中餐。
食能果腹,但他吃進去了能量,得不到的是什么呢?
飲下去得是酒,吐不出的是苦水。吃進去的是能量,得不到的是孝順。
八大碗一陣風的時間吃靜了,七大盤掃光了,酒瓶空,他眼眶中得淚水也流干了。
月色依舊慘白,他的面色依舊蒼白,他面前的兩座新墳依舊在風中孤孤單單。
望著墓碑上父母的名字,他的目光迷離,已在冥冥之中看到了父母不變的笑容就映在墓碑上。
“爸媽,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自他懂事后就沒有再說過一次,然而今天,在這個本不該說抱歉的大年三十,這一句他一直認為毫無意義的廢話,他卻一連說了兩次。當這句話完全說出口時,他又做了一樣他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情,他屈膝向兩座新墳磕起頭來。
“咚!咚!咚!”
頭磕的好響,額頭都磕出了血,他完全不才乎,仍在磕,不停的磕,足足磕了八十一個響頭才停止下來。
夜漸深,風漸孤單,他忽然站起了身。
今夜他已經磕了八十一個響頭,他已將她一生將要磕的頭全部磕盡,注定從今往后絕不會再向任何一個人磕一個頭。他的目光也不再望著墳墓,他回身望著遠方。他的眼角淚痕已干,眼中已沒有淚水,他的淚今夜已經流干,注定從今往后絕不會再流一滴眼淚。
傷痕眼淚使曾一度壓抑的他在今夜終于明白了一件事:他的路在遠方,他想要走去遠方,就務必要掙脫過往的束縛,就如同他手中的那柄銀劍,劍欲無敵,就務必要在刺出的一剎那間拋出所有雜念!
徐志飛終于長大了,他終于與他的劍一樣,悟到了做人的無念。
“看來這次你真的長大了!”忽然,徐志飛的身后有人講了相同的一句話。
徐志飛嫣然回首,那人自兩座孤墳之后款款走了出來。
漆黑的眸子,黝黑的皮膚,建議深刻的五官,上下黑衣裝束,這人徐志飛認得,他就是他的朋友——無名。
無名一步步靠近徐志飛,走到了徐志飛的面前。
徐志飛卻轉過臉去,不愿讓無名正視,因為他的臉上此時還有道道明顯的淚痕。而他的這種隱藏是無用的,無名早就來了,比徐志飛來的更早,他從不摻沙的眼睛早就將他唯一朋友之前流過的淚水,滴滴映在了眼中,記在了心中。
心中有他的淚水,才能完全了解他的傷悲,并完整體會到與他相同的感覺。愛他就變成他,世界上每一種情感到達極致的時候,全是不同且又極為相似的!
無名的心完全體會到了徐志飛的心,他口中得千言萬語最終匯成了三個字:“堅強點!”
徐志飛轉過臉盯著無名,臉上的淚痕已干,淡淡的星光下他蒼白的臉上如繁星一樣璀璨的眼睛閃爍異光,仿佛在極力回答無名:“我很堅強!”
這回答當然沒有聲音,可無名聽的到,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是朋友。
無名欣慰的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一直都是堅強的人!”
徐志飛沒有回答,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無名接著道:“是不是準備走了?”
徐志飛肯定:“是!”
他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無名嘆了口氣:“你覺得現在真的是該走的時候?”
徐志飛不回答,反問道:“難道不是?”
無名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最終卻只說了四個字:“他回來了!”
他是誰?徐志飛沒有問,也不需要問,他知道無名一定會說。
無名果然自己說了:“天龍幫的幫主已經重掌天龍幫了。”
他無疑就是天龍幫幫主!
“哦”聽言,徐志飛的反應居然只有一個冰冰冷冷地哦字,仿佛整件事根本就和他沒有關系。
無名凝注著他,接著說:“他很厲害!”
徐志飛笑了笑,僅僅笑了笑,好像完全沒放在心上。
而無名的表情卻變的異常嚴峻:“他應該還召回了傳說中的天龍十殺。”
天龍十殺,天龍幫內一股最神秘的力量,傳說他們由十位頂尖殺手組成,分布于全國各地,直接由幫主統領。在幫里,除了幫主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但每個人都聽過一個可怕的傳說:十殺索命,難逃一死。
徐志飛根本沒有聽過關于天龍十殺的傳說,仿佛也沒有想要知道的興趣。聽了無名的話,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還是笑,笑著問了一句:“那又如何?”
能如何也不能如何,徐志飛不理會,無名卻不能不理會,他鄭重其事的向徐志飛解釋道:“這些人絕非等閑之輩,而且有仇必報。現在你已經和天龍幫結下了梁子,所以無論你去了天涯海角,他們都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徐志飛開始沉默,沉默許久,最終只說了四個字:“我不在乎!”
無念的劍又豈會在乎放生還是殺戮?人已無念,又豈會在乎恩怨情仇?
人與劍共同無念之時,劍招無念,無形無限,無念的人握緊了無念的劍,生死只在彈指間,天地蒼穹全然不入眼,天下間已無事可費心在乎。
好傲!傲也有傲的資本!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徐志飛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他連留都沒有留,轉身向著天邊孤星的方向走去。
無名在他背后說:“我聽說當初關南海之所以殺害你的父母,是因為接到了幫主發來的匿名信函。”
聽言,徐志飛猛的停下,但沒有回頭。
無名繼續說:“大仇不報,就這樣走了你會安心嗎?”
徐志飛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好久好久,才緩緩的轉過頭來說了一句話:“已經死了那么多人了,難道還不夠嗎?”
說罷,他便繼續向著前方走去。一步一步,腳下的步伐不再沉重卻依然緩慢。無歡無笑,臉上的表情不再壓抑卻依然冷峻。冷如冰霜,將心中的熱情完全掩住,凝封不顯。緩如江流,徐徐涌進遼闊大海,一去不返。
無名不知怎樣回答,只能立在原地目送著好朋友漸行漸遠的背影,他沒有挽留,卻在即將道別的最后一刻,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當他開始走的時候,縱使前方是顯而意見的死亡,他也絕對不會停下,這是世上唯一能夠令他停下腳步的唯有愛人與親人以及朋友一句要求等等的呼喚。
誰叫愛情,親情,友情在他的心中比生死更加重要!
徐志飛停下的很快,轉身卻很緩慢,回過頭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無名。
無名道:“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徐志飛道:“你問!”
無名很直接:“關南海是不是你殺的?”
徐志飛搖頭:“不是!”
無名道:“那關南海是怎樣死的?”
徐志飛的眼中閃動著光芒,雙眸遙看天上,良久良久,說了兩個字:“自殺!”
無名不解,這事實若非當局者,真的是很難理解。
“他為什么要自殺?”
徐志飛不假思索,回答僅有短短八個字:“為了他的兒子,玄孽!”
關南海是玄孽的父親,這答案顯然出乎無名的意料。然意料之外無名也頓時明白了一切一切,一個父親為了保住兒子的一條命,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抵。偉大的父愛,無名的心中多了一份尊敬,這是身為人子對一個偉大父親最崇高的敬意。
不經意間,無名的思緒飛回從前,不小心想起了他的父親用棍子將他趕出家門那天的情境。
那一天雨好大,他的身上全被雨水淋濕了,他一個人踱步在無人的街道,他的身上全是傷,心里全是痛,眼中全是流不出的淚水,淚水比天上下的雨更多。
“兔崽子,你滾,滾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我們蘇家沒有你這樣的忤逆子!”
“好,我滾,我這就滾!放心吧蘇正然,我就是死也絕不會丟您局長的面子,從今往后我不姓蘇,我不是您的兒子。”
閉上眼,無名的耳畔又響起了那天婉轉在雨中刺痛耳膜的聲音。
那是父親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也是他對父親說的最后一句話,永遠的最后一句話,還有一句悔過后的對不起,他也想說,只是當他鼓起勇氣下定決心說時,他的父親已經再也無法聽得見了。
這是無名的遺憾,今生今世最大的遺憾。
再次睜開眼,無名的眼中漫上了水霧,淚未涌在地下,全流入了他的心中,一滴一滴即酸又澀。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徐志飛凝望著無名朦朧的雙眼,看到了他眼中閃躲的悲傷,深刻的體會到了他的心痛。他是他的朋友,他能挺會到他的心痛,他當然也能與他將心比心,最終他對他說了一句相同的話,三個字,意味深長:“堅強點!”
而無名卻似逃避,故意岔開話題問道:“玄孽呢?”
徐志飛回答:“他走了!”
“你沒有殺他?”
徐志飛沉默,沉默良久,回答了四個字:“他已經死了!”
人未死,心已死。心死,重生,從前灰飛煙滅。
無名明白,點頭,最后說了兩個字:“珍重!”
“再見!”徐志飛臨走前的最后一句話。
再見是否將是再也不見?
再見是否也是無名聽到徐志飛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花香彌漫田野間,春夜春機依然。天空中孤星忽明忽暗,永遠陪伴明月,縱使時而被暗云遮掩,也終究不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