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遙遠的距離
- 浪子劍心
- 曉宇楓
- 4046字
- 2011-09-18 11:03:30
燭臺燒成了灰,蠟炬的眼淚流干了。星辰凄淡了光,彎月的眼淚流干了。
黑夜也有眼淚,黑夜的眼淚是萬載千秋斷腸人獨守的寂寞。它的眼淚在歲月的苦苦等待中涌出,在徐志飛徹夜難眠的矛盾中漸漸流干。
天終于還是亮了,晨曦的第一米曙光終究還是擊退了天際的最后一寸黑暗,將山林從沉睡中喚醒,借鳥兒的鳴啼在寧靜中吶喊。
太陽趨漸冒出了頭,月亮還沒有落下,一縷炊煙從日月之間渺渺升起,那正是女孩在為徐志飛和她自己準備早餐。
最后一頓早餐!
這一頓早餐過后就將意味著分離,永遠的分離。若說這分離是宿命的巧妙捉弄,那么就注定了他和她誰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哪怕他們彼此心有余悸,也只能坦然面對。
人生又有多少事可以逃避的掉?
徐志飛緩緩的站起了身子,他緩緩的走下床,緩緩的披上衣,緩緩的穿上鞋,緩緩的邁著步子朝著屋外走去。他緩緩的就像一眼一心奔向大海的溪泉,在穿越了高山峽谷之后,大海近在眼前,然而卻阻塞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縱是內潛扭轉乾坤的力量,也是無處釋放。
院內,女孩還坐在那張桌前,她的打扮還是昨夜的打扮,美的脫俗。
徐志飛掀開簾子朝著桌子走了過去,桌子上女孩花了兩個小時精心烹制的早餐已經擺滿。
早餐冒著騰騰熱氣,今天的早餐是一簍煮雞蛋,一盤腌咸菜,一鍋稀米湯,一籠表面暗黑的玉米面發糕,值得一提的是,女孩今天還特意宰了一只肥雞,并趁夜向住在兩里地外的一戶人家討來了些山藥,做了一道山藥燉老雞。
這道菜在城里也許算不上好菜,但在窮鄉僻壤的小山村里,絕對算的上是一道奢侈的菜品。
五年里,女孩緊衣縮食,從來沒有對自己這樣奢侈過!
望著滿桌的食物,徐志飛無聲的停在了桌前,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女孩也沒有瞧他,連余光都沒有瞟他一眼,只是將手中的兩雙筷子,分了一雙到他的碗邊,然后便自顧自的吃起飯來,仿佛她的眼中完全沒有他,仿佛他在她的面前已經變成了空氣。
徐志飛盯著她,眼中只剩下了她,良久良久,緩緩坐下。
他坐下的地方,還是昨天的那個位置。女孩坐著地方,也是昨天的位置。今天的一切都好像和昨天一樣沒有改變,但徐志飛心里深深明白,今天的仙鶴已經去了天涯,而他自己停留在天涯彼岸,他們的距離已經完全變了,變的很遙遠,變的再也追不回來。
“吃吧!”女孩忽然低著頭沉吟了一句。
女孩的聲音在徐志飛的耳中回轉,他沉默著拿起一塊發糕,抄起筷子夾起了一口咸菜。
徐志飛夾菜的動作很緩慢,他第一次夾菜夾得這么緩慢,咀嚼的動作更慢,慢到咽下第一口咸菜時天就完全亮了。慢到咬下第一口發糕時,晨曦也隨著他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緩慢,讓時間變的漫長起來。
漫長的時間,總會發生許多事情,例如今晨的東江市天龍大廈正有事情在發生。
東江市,天龍大廈十七樓,超級豪華會議室內。
由于近期長興會全員歸順,十八幫會聯盟盡降服旗下,天龍幫人員劇增,原先的六個堂口,重新規劃為了十二個堂口。所以如今這間會議室只容納八個人開會的規矩早就被白浪下令更改,梨花方桌現在一共設了十三張椅子,共增加新椅六張,去掉舊椅一張。
增加的六張新椅,分別是為新增加的六個堂口的堂主準備:天蝎堂堂主沈君,雄獅堂堂主武斷山,猛虎堂堂主趙東,靈蛇堂堂主主小蝦米,鐵鷹堂堂主江川,黑豹堂堂主黑豹。
去掉的一張椅子,乃是已故副幫主關南海原先的座位。自這次幫內整改之后,白浪下令從此廢除副幫主的這個職位,各堂堂主均由幫主一人統一調令。
王者天下,一個真正的王者又豈能容得下別人在自己的王土上稱霸?
陽光射透了會議室的玻璃窗,玻璃閃閃發光,會議室內金碧輝煌,與皇家宮殿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浪坐在天龍鐵椅之上,坐姿自然隨意。梨花方桌上,他的面前放著一包早餐牛奶,一塊夾心肉松面包,一個剝了殼的煮雞蛋,手邊還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盒。
木盒?
十二位堂主端坐各自之位,坐姿端正,腰桿挺的筆直,有的人昨日沒休息好,雙目下黑眼圈濃重,但望著白浪,這些人的臉上還是充滿了敬畏之色。
白浪環視一周場上,不再理會他們,順手拆開桌上的肉松面包大口大口吃起來,吃的很隨意。
十二位堂主一雙眼怔怔的注視著吃面包的白浪,耐心的等著,沒有人交頭接耳,因為沒有人敢打擾他吃面包的雅興。
面包吃完了,白浪將手中的面包袋隨手瞥在了一邊,還是不理場上的十二位堂主,拿起雞蛋又吃開來。
十二位堂主依然保持著端坐的姿勢,出神的望著白浪,在場的人仿佛都已經定格。
雞蛋下肚,白浪咬開早餐牛奶細飲,還是不瞧他們,只是瞥見之前扔在桌上的面包袋,稍稍皺了皺眉。
見此,十二位堂主不知怎么的,臉一下子都紅了,并低下了頭。
怎么了?
坐在左排首座,距白浪最近的雷均,在低下頭的同時,羞愧難當,悄悄的伸出手將桌上那個面包袋拾下,裝進了自己的口袋。
原來,堂主們皆是因沒有及時替白浪收拾桌上的垃圾,而自覺慚愧。
牛奶也喝完了,白浪將牛奶袋再次扔在了桌上,并伸舌頭舔了舔嘴。
堂主們偷眼觀瞄,相互對視。這一次,坐在右排首座的秋頜,動作麻利,忙學著雷均的樣子,將桌上白浪丟棄的奶袋拾下,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而坐在左排尾座的靈蛇堂堂主小蝦米,眼見白浪舔嘴,也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來,遞向臨座的的堂主,由堂主們一個接一個的遞了上去,很快便遞到白浪面前的梨花方桌上。
這一次,白浪笑了笑,終于笑了笑。他一笑,場上的十二名堂主終于松了一口氣。
白浪似早習以為常,連句謝謝都沒有,便伸手的從紙巾袋里抽出一張紙巾來,然后隨便擦了把嘴,又將這張擦過嘴的紙巾揉成了小團塞回了紙巾袋里。
首座的堂主見狀,趕忙將這包紙巾捧回,且又一個接一個的將這包紙巾遞回初始地小蝦米的手中,由小蝦米不動聲色的裝回了上衣口袋。
接下來該輪到那個木盒了。
白浪從手邊將木盒挪到自己的面前,眾人很想知道木盒中裝的是什么,但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看這木盒一眼,他們的眼睛依舊注視著白浪。
白浪不讓他們瞧的東西,他們不敢多瞧,哪怕是一眼!
白浪撫了撫木盒,開始說話,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今天早上天還沒有亮就召集大家過來,不知是否打擾了各位的清夢?”
各位堂主沒有回答,他們自慚形穢自認沒有資格回答,皆是不約而同的望了一眼雷均。
雷均會意,做為天龍十二堂首堂堂主,遂替眾人向白浪回答:“沒有,沒有,幫主言重了。”
眾人聽言齊拍手,這正是眾人想要表達的意思。在王者面前臣服,這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白浪是真龍,龍抬頭,百獸盡低頭!
掌聲落下,白浪笑笑,他笑著將捏起桌上掉落的一粒面包渣放進嘴里,然后接著又道:“今天早晨來的早,想必大家都還沒來及吃早餐。浪兒腸胃不好,餓不得,所以剛剛在這里吃了些東西,不知道有沒有耽誤大家的寶貴時間?”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浪的刀子一樣的眼睛含笑自場上一掃而過,眾人皆搖頭搖的厲害,雷均立刻替大伙表態:“幫主這話說到哪里去了?幫主是本幫的頂梁柱,幫主的健康當然最重要,為了幫主,我們等等算的了什么呢?為了幫主,我們犧牲了性命又算的了什么呢?”
為了王者犧牲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雷均這句話說出了十二人的心聲,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只有王者才能給他們一個未來。
每一個人都需要一個未來!
然而,白浪卻在這個時候不說話了,也不笑了。他小心的將木盒捧起來,小心的打開木盒的蓋子,將木盒擺在眾人面前。
長方形的木盒,漆紅彩的盒蓋!
木盒打開,木盒里銀光扎眼。十二名堂主不約而同的湊近來開,只見木盒里靜靜的躺著一柄劍。
劍是短劍,劍身通體銀白,劍的銀光冷如寒月,劍鞘上刻著兩個醒目的大字:赤虎。
赤虎劍!徐志飛的劍!
徐志飛的早餐已經吃完了,女孩碗中的稀湯也已經喝干了。桌上的雞蛋簍清空了,咸菜盤吃凈了,那盅山藥燉老雞也只剩下了根根雞骨頭。
天在這個時候完全明亮,日月同在的天空,太陽征服了蔚藍,月亮看不見了。
“當天上的這輪彎月被太陽所取代的時候,你身上被封住的穴道就會自己解開。”
當徐志飛的武功恢復的時候,最后的早餐,就只剩下了最后的決斷!
徐志飛咬緊了牙關,攥緊了拳頭,身上昨日逝去的內氣,漸漸沖破了被封住的玄關,灌入了身體的每一寸經脈。
戰斗就要開始,一切就要結束!
女孩將手中的筷子穩穩的放在了桌上,慢慢的抬起頭。
徐志飛的手骨骼‘嘎嘎’作響,牙齒摩擦出‘絲絲’的尖銳聲,長發垂于額前,遮住了半張臉。
女孩說了一句:“我吃完了!”
徐志飛沉默著點了一下頭,明亮的眼睛如凝上一層冰,而冰層之下仿佛又暗藏著一道模糊的傷。
一道被冰凍裂的傷,一道深刺在心底無法逃避的傷!
女孩問了一句:“請問你吃完了嗎?”
徐志飛握緊的手漸漸松開,咬緊的牙關漸漸張開,眼中的冷冰也漸漸的融化成了一灘水。水至柔,水的傷沒有痕跡。
“我吃完了!”徐志飛道。
女孩重重的點了一下頭,一點一點站起身來,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院子中央的空地。
徐志飛隨著她的站起而站起,隨著她的腳步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身后走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空地,無風,卻冷的出奇。朝上看,滿樹花香,卻滿是鮮血與眼淚的苦咸。
女孩停住,徐志飛也停住,轉過身,女孩與徐志飛的距離只有五步。
五步,又是五步,短短的五步一直是劍必殺的距離,但此時在這兩個彼此不愿出手,卻別無選擇的人眼中,這五步正是訣別地,正是天涯與天涯的距離。
難道天涯的距離就只是五步?
難道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這短短的五步?
也許五步只是一個數字,也許真正遙遠的是他們彼此的心,也許世界上所有距離的產生都是因為心在作祟!
無風,樹開始搖曳,滿樹花香,花未開已經開始凋謝。
女孩盯著徐志飛的眼睛,在徐志飛的眼睛中,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自己。一個連她自己都不認識的自己,那是一個時常被命運左右的自己。
但是她認定這是宿命,她沒有怨天尤人,她只是抖了抖手碗,于是,手上便憑空多了一把劍。
這柄劍也是短劍,劍是黑色的劍,像徐志飛的劍,不是徐志飛的劍,不過只看一眼便知是柄好劍。
女孩將劍拿在手上,道:“聽說你最擅長使劍!”
徐志飛道:“是!”
女孩淡淡一笑,一甩手將劍拋給了徐志飛,徐志飛接住了劍,然看也不看一眼,便將劍拋在了地上。
女孩望了一眼地上的劍,問道:“這柄不是好劍?”
徐志飛道:“好劍!”
女孩道:“那你為什么不用?”
徐志飛道:“因為我從不用劍殺朋友。”
女孩聽言一怔,心不由的往下沉,她問:“我是你的朋友?”
徐志飛鄭重點頭,說了一個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