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骨碌碌地行駛在市集上，簾外的喧嚷吆喝充斥于耳，光是聽著就能想象車外的景象會是如何繁忙熱鬧，讓人很難抑制住悶了許久的內心躁動，極想掀簾探頭去湊個份子，哪怕感受一下熱鬧的氣息也很滿足。

然而正襟危坐的宇文邕卻動作迅速地捉住了我掀簾的手，面色凜然，眼睛里滿是警告。

“我看看情況而已……”在他的逼視下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都困在了喉嚨里。

攏了攏盤垂在頸后的頭發，十分不雅地撓了撓后頸，又一手挽著異常寬大的水袖提了提長裾裙，不讓它被我壓在座下。

這一身花里花哨的錦服讓我從頭別扭到底，還非得把頭發盤在頸子后面，插上一對金耀耀的頭飾，頭稍稍動一點頭發就在后頸窩里掃來掃去，弄得我好不自在。

我在狹小的車里正渾身煩躁，背轉過身去乜斜著眼權當給身后的宇文邕拋白眼，門簾兀地掀開，害的我來不擺正臉色，只是憋著嘴凝滯住滑稽的表情不停地眨眼睛，隨后才想起捂著嘴裝咳嗽來掩飾窘相。

掀簾的小廝只將頭探進一半來，伸進來的手上是一個梨花木云紋盒子。他多半是看到了我的表情，遞進的手停在了哪里愣怔瞧著我忘了開口。

還是宇文邕幽幽說了一聲“給她”，那小廝才回過神來沒等我去接就把木盒拋進我懷里。

“這個……”我打開盒子來看，卻是滿盒的胭脂水粉，還有描眉畫唇的，于是不解地看向宇文邕。

他盤著腿，氣定神閑地坐著，輕輕合上眼睫，“施個裝，換個模樣，否則我也保不住你。”

“可是……我不會這個玩意兒……”我翻了翻盒子里的東西，都陌生的很。在現代我就不大會化妝，就會弄點粉底，畫點眼線，但都經不起細看的。這會叫我用這幾千年前的化妝品，更是難倒我了。

宇文邕倏地睜開眼睛，眼里帶著一絲嘲笑，“身為女子不會修飾容顏？無怪乎如今仍未出閣。”

我默了默，心里氣不過他這狗屁邏輯，兀自擺弄著盒子里的古代化妝品，過了許久想起了才冒出一句“天然去雕飾！”后來又覺得這樣說很沒皮，心虛得低下頭，又拿起一面模糊的銅鏡瞅了瞅，還是小心翼翼地描畫起來，但化妝進程肯定是十分緩慢了。

施好了水粉，我依從前看雜志上腮紅的畫法，最大弧度扯著嘴角笑，將胭脂施在顴骨。

宇文邕在一邊看得挑眉勾唇，估計覺得我這怪招十分好笑。等我毫無章法地抿完唇脂后，突然想起還沒畫眉，暗嘆這順序鐵定是亂了，不管了，拿起畫眉筆要描眉，宇文邕先我一步拿起了眉筆，在黛色盤子里瞧了瞧，左手扶住我右臉頰，細細在我眉上描畫起來。

我動也不敢動了，屏住了呼吸睜大雙眼定定地望著他。他半跪著，頭幾乎都頂到了棚頂，臉上一派認真細致，竟叫我心頭一軟，心動隨之而來。

我不知道這期間有多長時間，但于我來說真的很漫長，內心悸動不已，一方面心的跳動狂烈得讓我想要逃離開，一方面又對這樣和諧的相對心生別樣的情愫，竟舍不得結束這樣的情境。

等他放下眉筆時，我松了一口氣，平復了心里的洶涌，卻也失落不已。

行駛得平穩的馬車忽然來了個急剎車，沒坐穩的我只隨著一聲馬嘶聲，直挺挺地往后仰去，而宇文邕此時才收好眉筆正要回座，這一下自然也撲向了我。

這樣相似的場景我在言情劇里看過太多，似乎都能大概預知到結果了，無非是一個砸了另一個，砸得太親密就看對眼了。

而此刻，我果然是看宇文邕看對眼了，呼吸聲越發的急促，他卻是不為所動，坐懷不亂，我就因自己的反應羞得想要鉆地縫了。

“這位大人……”

“放肆！齊國堂堂東平王，也許你如此喊！”

宇文邕猛一下就坐起來，一并拉著我也做好了，斂色看我，緊張的氣氛是我也不敢空出時間去查看發痛的肋下，只得與他一道緊盯著門簾。

“我家主子是要去郊外青蓮寺上香的……”

宇文邕毫無前兆地猛把我拉向他自己。我沒問住竟然直直撞上了他結實的胸膛，他的臉色忽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動作輕柔地撫摸起我的耳鬢。

我的心突突跳得大聲，聲音直逼入腦海，像是環繞在耳畔。

我心下也有一絲的清明，這車里突然從剛才就跑進涼颼颼的風來，定是有人掀開了車簾，可饒是我們做了這么久的戲也不見他離開，我心里急的慌，手摸著濕膩膩的傷處，頭脹痛得厲害。

也不知道當時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勇氣，下一刻，竟當眾親了宇文邕，這是一直以來都讓我感到匪夷所思的，后來想也許是在21世紀看多了爛漫言情劇。

手摟上宇文邕的脖子，我費力地向上提了提身子，嘴唇在宇文邕驚詫睜大雙眼時貼上了他的唇，他僵了許久，在我快要失去力氣摔回去時，他一把抱住了我，也主動回應著我，吻得更深了。

“兩位難得的雅致，恐怕是要稍停片刻了！”

身后的人涼涼地冒出這句話，聲音不大，卻有足夠的震懾力。

我驚了一遭，忘了自己此刻的境遇，推開宇文邕就轉過頭去，看到車外站著的人，身著一襲金線山龍九章紋絳紫色對襟衣，頭頂正中鑲玉通天冠，氣宇軒昂，年齡雖小卻英姿颯爽，全不像以前頑皮不懂事的農家孩子。

“利……”我如受晴天霹靂，整個人都怔住了，終歸是沒有叫利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