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衛元嵩學了幾天的笛子，我大概能吹奏一曲簡單的曲子了。

剛開始我以為他會給我講什么宮、商、角、徵、羽之類的古代樂理，還怕學不會，到是一點都沒想到他教的卻不那樣生澀難懂，卻與現代音樂有許多共通之處。后來幾天，他會帶著我逛逛鄴城，遇到合適的地方也會吹上幾曲，很像是巡游表演，只是不攬觀眾罷了。但令我奇怪的是，他一個蜀人怎么對鄴城這么熟悉，竟像是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的，時不時的，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流露出的滄桑與悲戚，全然與他這個年齡不符合。

剛從大農寺回來，我被凍得發抖，哆嗦著進了迎豐樓，頓時暖和了不少，無意中瞥見樓里許多人都暖著酒喝得滿臉通紅，額上還滲出細密的汗來，嗅著米酒香，不會喝酒的我也有些饞了。

“小哥，你待會給我送一壺……”

我還沒對門口守著的伙計吩咐完，他就打斷了我：“公子，你終于回來了，林老板有事要與你說，趕緊上樓上上房去。”

“林老板這個時侯找我干什么？”我納悶，自言自語地向樓上走去。

“林老板，不知……”跨進房里的那一刻，我感到渾身的血液僵冷了，此時的臉上肯定是沒有血色的。我一只腳在門里，一只腳在門外，真想抽出門里那只腳轉身逃走。

而屋里的人倒是清閑優渥得很，正享受著鎏金銀竹節銅熏爐裊裊散開的熏香，口里啜著一小杯熱騰的酒，面色怡然。

“你可知道自己已經犯了何罪？”他紅唇微啟，又抿下一口酒。

我無奈將門外的腳抬進屋里，利用轉身關門的瞬間無聲學舌，發泄了一下不滿。

走到案邊站好，我乖乖地將頭垂下，順服答道：“不知道陛下所指為何？”

若是問我與你的一夜情跑了做錯了什么，你就是個腦殘！

我忍住想狂罵人的沖動，低著頭一個勁地翻白眼。

宇文邕重重地將不盈一握的小瓷杯砸在案上，“臘八那日施粥？哼，當真是個不計較的大善人。”

“什么意思？”我被說得莫名其妙，竟貿然出了口。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懂！”宇文邕突地暴跳起來，諱莫如深的臉上第一次怒意畢現，反唇相譏道，“樹大招風，你真不知道你這是置我手下的細作于何種險境？”

我駭愕于他形于色的暴怒，往后退離了一步，低頭道：“陛下恕罪，我……屬下沒有想到……”

他復又坐回去，自己斟了一杯酒，神色恢復如常。屋里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聽見他的倒酒聲與啜酒聲，我當然也不敢大口喘氣。

“既然已是朕的女人，朕自會給你個名分，你無須憂心。”他沒頭沒尾地冒出這句話，自己卻似乎銜接得很自然，“明日回長安。”

“你什么意思？”看他說得輕松，一副無所謂的施舍樣，憋得一肚子火氣的我強壓住心里的雜沓，聲音盡力淡然，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他舉到唇邊的杯子頓住，抬了眼冰冷的眸子，又繼續喝自己的，這些于他都無關痛癢。

心里揪緊了，沒想到自己反應會如此激烈，我再也忍不住了。

“如果——你只是為了履行男人的職責，那么沒必要，我不稀罕。”宇文邕睜大了眼睛，驚怒交加，我趕在他開口之前截住了他，“不要以為你有什么不得了，我與你有了關系并不表明我就是你的女人了，我有權選自己的男人。第一夜給了你，難道我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我把話劈頭蓋臉地砸過去，看著他怒視著我連話都說不出，我一鼓作氣地瀟灑走出門去，轉身的剎那，淚水汨汨涌出。

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我突然后怕了起來，心里的不安擴散開來，居然有些后悔觸犯了他，于是房門都沒進，我就逃出了迎豐樓。

“歐兄，你這是……”剛走進和裕歐，淚水都沒來得及擦干，和士開就迎面走來，估計是看到我眼睛紅腫，詫異得一臉僵色。

“哦！”我故作恍然大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煩悶道，“這幾天沒睡好，眼睛十分不舒服，和兄，今日怎么有空來百貨樓？”

“對了，你瞧我，差點忘了要事！”和士開立即嚴正了神色，說，“歐琝珺，太上皇召見！”

聽到這個不常在我的世界里出現的詞語，我有一刻的愣神，“太上皇？誰？”

和士開“哎”了一聲，哂笑道：“自然是當今圣上的父皇。”

“齊國的太上皇召見……我？”我兩眼即刻發直，寒氣從腳底直冒到了頭皮，“怎么會……”

齊國皇帝的荒唐我素來清楚，高湛奸兄嫂子殺侄，其手段殘虐得令人膽寒，我哪里敢去見他，那家一門子沒幾個正常，稍有不順意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我……”我坐在牛車上惴惴不安，渾身燥熱難耐，呼吸怎么也平順不了，“和大人，你看，我今天肚子疼得厲害，改天去才好，免得一不小心得罪太上皇不順心……”

和士開橫眉等我一眼，“歐兄弟，你就先憋著，進了宮給你找地方解決！”

“可是……”

“歐兄體諒一下，太上皇今天難得的興致，可別拂逆了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