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漢宮周主 下
- 千年回廊陌上殤
- Irene雪
- 3169字
- 2011-10-03 09:22:40
我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默然拖著灌鉛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屋。
“齊公,宇文邕有沒有……”身后傳來一下震人的拍桌聲,接著是一向好脾氣的蕓蕓的暴怒聲:“他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木偶般關上房門,我仰身重重躺在榻上,恍恍惚惚地盯黑魆魆的梁柱,腦海里空空無物。
耳朵里出現了嘈雜的聲響,若有若無,似真似假,辨不清。
莫名的情緒又襲來了。
我腦里一陣風馳電擎,迅即竄起身來,摸黑走到了書案邊,憑著感覺摸到了鵝毛筆管與自制墨盒,摸索到了一疊備用在案側的紙鋪好,落筆寫下了兩個字。
兩個字。
兩個字。
又是那兩個字。
一刻不停筆。
地上已經散落了不少紙,屋里黑黢黢的,看不清我已經寫了多少張紙,更看不清每張紙是否已經寫滿,只知道滿地的紙有寫滿“子惠”的,也有白凈無一字的。
寫累了,頸子似乎已經撐不住腦袋的重量了,我漸漸將腦袋搭在了曲放在案上的左手上,右手依舊忘我的寫著,早前躁動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正在奮筆疾書之時,黑蒙蒙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我的眼前,我急忙摸出燈臺邊的火折子點燃了案上的油燈。可漸漸亮堂起來的屋里除了滿地的紙張什么也沒有。
“唉,又是一驚一咋的!”我自嘲地轉身坐回椅子上,拿起擱置在紙上的羽毛筆,準備將被染上的的墨跡的紙吹干再寫,卻在不經意間瞥見白紙正中的兩個字時怔住了。
高澄!
“高澄!”看這字跡的確是我的,可……為什么……為什么會鬼使神差地寫下這兩個字,這……
我的腦袋里一陣巨響,心臟驟跳起來,一時間沒有穩住自己,急急后退幾步,竟就這樣坐在了椅子上。
“高澄!高子惠!”
蘭陵王的生父!
記得初三畢業那年暑期,我看了很多穿越小說,其中不少是以北朝為背景的小說,主人公多是“貌柔心壯”的蘭陵王,當時對這個“朗艷獨絕”極是感興趣,不僅將他的生平秩事盡數收藏,更是將與他有關系的人查了個遍,當時就查到他祖父是西魏權臣高歡,生父是北齊奠基者高澄,字子惠。當時對這個人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直到車禍后,整個高中那段時間對中外歷史特別感興趣,當再次讀及蘭陵王時,就不再熱衷于史書上甘心任命飲鴆的他了,轉而喜歡上了隱忍不發的隋朝奠基者——宇文邕。那也是我這個外貌協會第一次放棄嵇康、宋玉、蘭陵王這些帥哥去喜歡一個不知丑美的周武帝。當時北朝歷史中也是多次提及宇文邕的敵對政權——北齊,二十八年的國運緊系在高氏一族的身上,而就文襄帝高澄便是不止一次提到。對這個短命的掛名文襄帝,那時的我竟然會有些心痛,對他竟也像熟知一樣。
現在想來,高二時自己面對理當不熟悉的高澄竟那般熟知,對他感興趣卻沒有想過查詢他的資料,是否是因為潛意識里已經將這個人認識透徹了?
但是,為什么我在這北朝的一年多時間里竟會想不起子惠就是高澄?
十六歲那次車禍到底改變我的了什么?為什么會頭痛?為什么我會平白無故地偏偏穿越到這個朝代來?到這里生命里竟會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聲音來?
還有那刻有瑾兒會讓我心痛的玉佩,究竟……一切是怎么回事?難道……
難道我那次車禍來這……我不敢想象最初的設想……
“瑾兒……”
正岔神,我恍惚聽見窗外有聲音在喚“瑾兒”,于是猛地挺直腰板轉頭死死地盯著窗戶,只聽見幾聲輕微的聲響,我急速大開門猛追了出去,隱約看見前面利兒熟悉的身影,看那近一米五的身板像是發育得早的八歲利兒,可利兒的動作卻不如他輕快,那樣子倒像是練過幾天家子的。
正要趕上了,那影子卻在拐角處一個拐彎不見了。
我急急巴巴地在附近找了幾圈,總也沒看見個人影,最后頹唐地坐在染露的秋千上思量了一陣,決定找張嫂好好問問。
我站在已經熄了燈的張嫂房門前佇立良久,終于是忍不住伸手敲門。
我站在門外敲了好久的門都不見人來開門,屋里也沒有一丁點兒動靜,我估計著張嫂已經睡熟了,正要返身走開,恰聽見床榻“吱呀”聲,張嫂屋里的燈就亮了起來。
張嫂端著燭盞瞇著惺忪的睡眼打開了門,肩上披著白天穿的外衣,正驚愕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我,“姑娘,你回來了?蕓姑娘不是說你今晚要陪閻老夫人嗎?怎么……”
“張嫂,”我打斷了她的話,一邊故作無意地朝她屋里掃視著,一邊問道,“利兒……已經回來了么?”
張嫂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半天才歪著腦袋說:“姑娘不是知道嗎,利兒一個月前就去了他三嬸那里,到如今還沒回來啊!”
“真沒回來?”我懷疑地再三問道。
張嫂肯定地搖了搖頭,突然蹙眉盯著我上看下看,猶豫再三開口問我:“姑娘,你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做了什么夢?”
我聽她如是說,情緒低落地搖了搖頭,想來也不可能,利兒怎么會叫我瑾兒呢?肯定是產生幻聽了。可是剛才那影子……是附近的小偷?
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向張嫂道了聲“打擾”,轉身離去。
“姑娘……”身后的張嫂猶疑著開了口,“你今日為何精神不佳……有什么心事,與我說說也好。”
我駐足良久沒有轉身,只是隨著夜色沉寂著。
張嫂瘦高的身影投到我身側,也默立著沒有動,似在幽思,又倏然說道:“該忘的事情就忘了不更好?”
她這一句說得我莫名其妙,琢磨著她難道是說我頭痛的事?
轉念又一想,她也許以為我因為什么事情煩惱就隨意一說。
正準備搖頭,可再一深味她的話,我心里的失落與迷惘如瘋狂的浪濤,一波一波地沒過來,強壓住心頭多日來不知名的憂傷,我哽咽著:“只怕是自己將不該忘的偏生給忘了,但若全忘了也好,省的心里堵得慌,然而它偏偏要留著一星半點在腦里平白無故地折磨人!”
“唉——”張嫂一反常態,深長的嘆氣聲在我身后響起,她的影子晃動著縮短,聲音近在耳邊,“陌姑娘,既然是記不全的事又何必強讓自己記起?想來也是與現在無關的了,若要強迫自己去憶,只是徒增傷心罷了,若……”
“可是,心還會痛!”我忽然轉過身看著近前的張嫂,心下戚戚然,抬手徐徐按住心口,一字字地說:“心還是會痛得不明不白!”
“淡然面對,就傷不了自己了!”張嫂眼里一片清明。
“可是——怎么就能無動于衷呢?”
“若是與今日無關的事,忘了又如何?固執地去糾纏一點,你會受傷,相信在意你的人也不好受。該想起來的,時間沒到而已。”張嫂突變的洞悉明達的語氣讓我驚震得緘了口,只是盯著她籠罩在燭光中的臉無語。
“過去了的,還掛念做什么?”
我渾身一震,聞聲轉過身去,眼前的蕓蕓肩上正披著外袍倚在廊柱上,肅容直視著我:“你說過的。這句話,在你的空間首頁上。明智的人,不會去在乎一時半刻的清醒。想不通的事,偶爾糊涂,也好!”她強調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是因為今天的事難受,又為什么這樣悲天憫人,但這句話,這么多年了,你應該早就明白!”
我怵在當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只是會心地對蕓蕓一笑,心里豁然開朗,輕松地朝自己房里走去,“你們回屋歇息吧,我明白了!”
也許,本就是我自己太敏感了,想得太多了。
北齊的文襄皇帝早就死了,那個什么瑾兒聽閻老夫人的意思也應該不在了,這樣的話,我還有什么可追溯的?
今天這種事情以后我防都防不過來,哪里還有心思再去想十六歲植物人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
回房淡然地一揮連篇寫下“高子惠”,平靜地端詳這三個拙笨大字的墨汁一點一點浸透紙中,我吹熄了即將燃盡的油燈,心里是這一年多來前所未有地寧靜。
的確,我畢竟是凡人,還沒能做到真正的寵辱不驚,還不能真正的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可以慢慢來的。
再者,就算我某個時間真與北齊文襄帝高澄有什么斬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如今沒有絲毫記憶的我,也該超脫其外了。從今往后,不如就用以前難過的時候安慰自己的辦法,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超然物外,一遍一遍寫著“寵辱不驚,任庭前花看庭前花看花落,去留無意,看天上云卷云舒”,如是,自己才能真正的放下心來。
不論如何,與其一知半解地為難自己,不如像王詰摩那樣“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灑脫過活,真正是逼不得已要湊近真相時,再大義凜然般逼迫自己心痛就好了,現在又何必庸人自擾呢?像阿Q那樣就好了,愚人也有愚人福!
再想想,就像《宦娘》里的癡情女鬼宦娘的愛情,失去了記憶的溫如春記起了他們之間的點滴又如何,他已經有自己的生活,就正如他所說的,“我記起了宦娘,卻覺得自己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只有同情惋惜,沒有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