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跟你講過的，狗是最通人性的動物，但也是最危險的動物，你想啊，你跟它朝夕相處，它對你的作息規(guī)律了然于胸，對你家的環(huán)境布置了如指掌，對你的習慣喜好無所不知，它甚至知道你的手機號碼，你的qq密碼，只是，它從來不說。

最安全的就是最危險的。

是的，江南一直沒有注意到那只狗，那只叫樂樂的吉娃娃。

可是狗會咳嗽嗎？

江南想打開屋子里所有的燈來驅(qū)散心中的恐懼，他想看一看樂樂現(xiàn)在在哪里，它是什么反應，他想問它：那聲咳嗽是你發(fā)出的嗎？

這很荒謬。

閃爍的手機屏幕上顯示時間，00：00。這是最恐怖的，因為一切的一切都是從0開始，然而一切的一切又在0結(jié)束。開始等于結(jié)束。就像是一個長跑，當用盡全部力量跑完全程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起點。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表盤，冥冥中有股力量在驅(qū)動著指針，然而無論這個世界怎么前進，它終將回到起點。那么這中間一切的變化，意義何存？

江南從不懼怕這個零點的時間，這只表示黑暗的終結(jié)，光明的起點。何嘗不是呢？可是此時此刻，這聲咳嗽是誰發(fā)出來的呢？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在這個陰森的帷幕下，00：00似乎隱藏著什么。

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很有節(jié)奏的，咚咚，咚咚，咚咚咚。

臥室里奔出來一個身影，是樂樂，它驚恐地注視著房門，尖聲吠叫著，嬌小的身軀不斷顫抖。江南感覺一股涼意從心底而起，這么晚了，在這個時間點，會是誰敲門？或者說，能有什么人，不，是什么人或東西敲門呢？

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在這個靜謐的房間內(nèi)更顯得詭異，尖銳，似乎要刺破黑色的幕布。過了好一會兒，江南還是愣愣地站在那里，樂樂也在瑟瑟發(fā)抖，兩眼直勾勾瞪著屋門狂吠。敲門聲停下了，然后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衣服的摩擦聲，又像是腳步的移動。

又過了許久，敲門聲再也沒有響起，樂樂只是縮在角落不再吠叫，江南抹了抹汗，看來門外那個不速之客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吧，他壯起膽子走去開門看個究竟。

吱呀...

明亮的光線瞬間充滿了樓道，門外赫然站立著一個硬邦邦的身影！

這是個老嫗，花白的頭發(fā)，很矮，

江南只覺得四周的空氣凝固了一般，面前這個蒼老得像是枯枝敗葉的老嫗竟然在半夜向他兜售物品！剛才那么久都沒聽到敲門聲，這個老嫗竟然還耐心地站在門外，還不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響！不可能的！那么黑的樓道里，這個老人竟然能不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響，還能耐心等待自己去開門！這不是陰謀又是什么！

他很想立刻關(guān)上門，可是面對這個枯槁的猙獰的看不清五官的臉龐，他竟沒有任何力氣伸手去關(guān)門。

“你－要－唐－僧－肉－嗎？”老嫗顫抖的干癟的嘴唇蠕動著，又一字一頓地問道。

“不，不要，你是誰？怎么半夜來敲門？”江南已經(jīng)失去了最后一點勇氣，只是那么看著這個蒼老的像枯樹一樣的老嫗。

江南的身后，那個嬌小的身軀伏在地上，眼睛絕望地盯著門外，嘴巴微張著，卻絲毫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個老人踮起腳朝屋里看了看，然后又問道：“你－不－要，那－他－要－嗎？”

江南雖然恐懼到極點，可是還是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從不信鬼神，如今他也只是逼著自己相信這個老人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患者。此時他聽到老人如此問，不禁答道：“他？這里就我一個人，我不要什么唐僧肉，你還是走吧。”

老人看著屋里，朝著江南的身后望去，似乎是對著虛無的空氣說道：“你－要－唐－僧－肉－嗎？”

莫名的寒意直向江南襲來，他很清楚今晚他聽到了什么，也就是說這個老人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那個身影，可是自己對這個身影一無所知，他在暗處，而自己暴露在明處。

“你在說什么啊，這里就我一個人！”江南逃避著老人尖銳的目光，慌亂地關(guān)上門。門外的老人發(fā)出一聲嘆息：“哎，怎－么－兩－個－都－不－要－呢？”

屋里還是那么的昏暗，江南知道，就算自己關(guān)上了門，屋里，還是有另一個人。

不管這個人是誰，是為了什么目的，什么陰謀，江南都手足無措，他根本看不到他。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冷靜下來，是的，冷靜。如果這個人是要取自己性命，那么他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想到這，江南有點安心了。

“我知道你在，你...你想喝茶嗎？我倒點給你。”

他是客人，既然不想謀取自己性命，必不會有什么過激舉動吧，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江南竟說出這番話。

估計暗中的那個人也詫異江南的這番話吧，過了好一陣子，還是沒有任何答復。江南習慣了。

他走到廚房燒了點開水，這是江南從宿舍帶來的水壺，美的牌的，他灌滿水壺，插上插頭，就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他打開了所有的燈。也許此時此刻那個身影也坐在這個沙發(fā)上吧，或許在廚房看著水壺，又或許蹲在客廳的某個角落。

水壺發(fā)出呼呼聲，看著這個冒著熱氣的水壺，江南卻猛然感到一種恐懼，是的，沒有來由的恐懼，這不同于那個神秘身影帶來的恐懼。江南似乎看到這個水壺自己灌滿水，自己插上插頭，然后水燒開后再自己把水倒杯子里喝下去！

恐怖，就在我們身邊。

水燒開了。

江南泡了杯越南咖啡，那是他花血本從網(wǎng)上買來的，很貴，很香。他相信招待眼前這個看不見的客人要顯示出自己的尊重。

咖啡的香氣溢滿了整個屋子。

是該和他談了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