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帝王的悲哀

華陽宮。

寢殿內云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范金為柱礎。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設著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堪比當年潘玉兒步步金蓮之奢靡。

可是這么美好的場景卻由“啪，啪”兩聲巨響所打破。精美的瓷器就在瞬間，化為碎片。

“我說了我不嫁！”薄奚鈺兒的俊臉因憤怒而扭曲著：“不嫁！不嫁！不嫁！”手緊緊的抱著腦袋，劇烈的搖晃著。

薄奚琰攏了攏身上的袍子，起身說道：“凌少云一表人才，又是丞相之子，兵部侍郎，將來尚書之位也必然是他囊中之物。”昂頭看向外面不知在沉思何事：“你嫁他，門當戶對，無可厚非。”

“可是我不愛他！”薄奚鈺兒看著他的背影，曾經他是最疼愛我的哥哥，什么事都依著我，可是如今為什么要強求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愛？薄奚琰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身在帝王之家，我們的命運從我們打娘胎開始，就早已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他想起那日在丞相府中，看到的那個似曾相識的女孩，嘴角悲凄一笑：“愛也好，不愛也好，這些都必需得接受。”他也不想，不想把妹妹嫁與不愛的男人，不想讓她成為權力的犧牲品。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必需這么做！他也只能這樣做！

“可是皇兄你知道的，我愛慕容銘軒。我的心……”一雙杏眼噙滿了淚花，按著自己的左胸口，怔怔的望著薄奚琰：“這里太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薄奚琰望著這個他最疼愛的妹妹，滿是心疼，轉身將她摟在懷里，感受她不斷顫抖的嬌軀，細聲道：“鈺兒，大哥明白，大哥也曾經歷。那種滋味我懂，可是必需放手，只因，我是皇帝。”

“你不懂！你不會懂！你整天徘徊在那么多女人身邊，怎么會明白愛情？”薄奚鈺兒使勁掙開他的懷抱，口不擇言道。

“是，你說的沒錯，我的身邊是有很多女人。可是，這又是我想要的嗎？”

“想要難道你不想要嗎？”薄奚鈺兒冷臉道：“你是皇上，你不想要的東西哪有人敢強加于你？”

“皇上又怎么了？還不是沒有能力保住我最愛的女人，還不是要犧牲掉我最愛的妹妹！”忽然閉了口不再言語。

看著薄奚琰悲傷的神色，她有些懵了!平時大哥都是雷厲風行，喜怒不形于色，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的哀傷，甚至有些脆弱。

“有太多的人盯著我，一個不小心就有人等著看笑話，我這個皇帝當的有什么意思？”

“大哥，對不起。”她沒有叫皇兄，只是像平常人家的兄妹一樣。不是皇上與公主，只是哥哥與妹妹。

帝王畢竟是帝王，就在瞬間已將悲傷隱去：“鈺兒，是大哥對不起你。連你的幸福也沒辦法給你爭取到，我不配做你大哥……”

“大哥，別說了。我……我嫁！”

緊緊咬住嘴唇，“我嫁”這兩個字分量太重，重到她已經承受不起。這兩個字亦是代表了她已將前塵往事的埋葬，是對慕容銘軒的背叛。可是，這些她都必需要承受，就像大哥說的，身為帝王人家，打從娘胎中起，便沒了自由。

看著最疼愛的妹妹如此，薄奚琰除了心疼，只有心疼：“鈺兒，對不起。”

“大哥，我明白的，你沒有對不起我。這些，都是迫不得已，我真的明白的。”帶著淚的笑，凄涼入骨。

忽然，單薄的身子緩緩傾倒，薄奚琰立刻扶住她。她只是淡淡一笑，便昏了過去。

“來人，叫御醫，快叫御醫。”薄奚琰大聲喊道。大概，這個世上，也只有薄奚鈺兒能讓他如此失態。

一側的宮女先是嚇得一愣，隨即手忙腳亂的跑開了。

將她抱至床上，握著她的手：“鈺兒，你千萬不要有事。你這樣，我該怎么向死去的母后交代。”

“只要你醒來，大哥什么答應你。不嫁了，我們不嫁了，不嫁了!”

“快點，快點……”看到御醫出現，站在門口的太監蔡得福不住催促道。“快快快，朝陽公主可是皇上最疼愛的妹妹，馬虎不得。”

氣喘吁吁的杜御醫忙道：“是，是，是……”說著，跑了進去。

“皇上，請允許老臣為公主把脈。”杜御醫跪著說道。

薄奚琰這才從床榻邊起身，背對眾人走至窗前。

片刻后。“皇上，朝陽公主只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原本就受些風寒，才導致昏迷。不過并無大礙，待微臣開些清熱去火，調節風寒的藥，連續服用兩至三帖，不日便可痊愈。”

薄奚琰只是招了招手，杜御醫便了然：“微臣告退。”

獨自站在窗前，滿屋寂靜。

“皇上，有加急文件一份。”

薄奚琰這才回身，接過蔡得福手上的信封。拆開。

俊逸的臉上青筋漸漸浮起，怒聲喝道：“太過分了。”

蔡得福被皇上那一聲怒喝嚇得慌了神。但畢竟是在宮中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太監了，定了定神，遂跪下：“皇上，息怒。”

薄奚琰不發一言，只是自顧踱來踱去，眼神凌厲。

片刻，正色道：“請恭親王速到御書房，朕有事找他商議。快！”

得到旨意的蔡得福慌忙退出這令人壓抑的房間。急急奔向恭親王府。

薄奚琰自言自語道：“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