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廚房幫我媽整理臺面，目光透過玻璃看向小區出口的方向。

幾分鐘之后，小波消瘦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視線里。一手提著禮盒的他，走路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不少。

腦海里迅速閃過小波開懷大笑，眼角笑紋斜插入鬢的樣子。他很少很少流露出難過、生氣的樣子，但我知道，剛才的笑，絕對不是因為開心。

一念及他可能是帶著難過、失望、無奈等心情離開，我便不由自主的一陣心痛，再也顧不了其他，飛奔跑下了樓。

“小波”我在花壇處叫住他。

“琦琦”他回頭，有些訝異“你怎么下來了？”

“送送你”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

燈光下，他凝視著我，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為我爸的態度道歉”

“別這么說，你爸的心情我能理解。”小波回握我的手，補充道“你有個好父親，是我不夠好。”

“小波……這不是你的錯……”我安慰的話在小波唇帶微笑輕輕搖頭的示意下沒有繼續。

他靠前一步，輕輕將我攬進懷里，吐字清楚的說道“別擔心，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能夠以一種毋庸置疑的姿態站在你身邊。”

小波的這句話很讓我震撼。一直以來，我以為和他之間差距的問題只不過被刻意隱藏了起來，我依舊惶恐有一天他對此的在意會不經意間爆發出來。

而現在這句話，卻似宣誓他內心的決定：回避不如面對。

秋色微涼，因這句話，我心下漸生暖意。

“我信”緩緩吐出這兩個字，之前因父母對他的成見而起伏的心緒也漸漸平靜。

別人怎么看沒關系，父母同意不同意沒關系，未來只是我們兩個人的。

“好了，你早點上去，別讓伯父多想。”小波輕拍我的背，示意。

“好”我點頭，笑著轉身。

這次不用回頭，他一定就在身后。

回到家，爸媽坐在客廳，電視也關了，顯得很安靜，而許久不抽煙的老爸又抽起了煙。視線所及內，沒有見到媛媛，估計是爸媽有話要和我說，支開了她。

我若無其事走向自己房間。

“琦琦，我們有話和你說。”

“哦，好”我乖乖轉身，坐在他們對面的單人沙發座上。

“你先別說，我來說。”媽媽搶在爸爸之前開了口“琦琦，你今年29歲了，在父母和周圍人眼里也是老大不小了。媽媽知道，之前為你的婚姻大事，我確實催的多了些。可……許先生……外形還不錯，對人也客氣，但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們覺得你應該慎重些，考慮的方面更應該全面一些……”

“爸媽，你們有什么話，直接說吧。”我打斷老媽的話。

媽媽欲言又止，轉頭看下老爸。老爸也不含糊，直接說道“你和許小波談戀愛，我們不同意。建議你慎重考慮，重新選擇。”

“為什么”我平靜的問。

“為什么？羅琦琦，我以為你這么多年的書白讀了，你這些年的閱歷怎么就看上了一個要錢沒錢，要學歷沒學歷，要事業沒事業的。你們兩個人怎么可能會有好的將來。”老爸脫口而出。

“爸，您現在怎么說小波，我想他也不會生氣的。我懇求您和媽媽先聽我說。”

“有什么好說的，你現在熱戀期，太盲目了。他許小波給你吃了什么藥……”老爸還想說，媽媽拉了拉他的衣袖。

“爸媽，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不過就如您所說的，我讀了那么多年書，走了那么多地方，見識和閱歷或許比同齡人眼界要寬一些，想法會更成熟一些。而這次，并不是我意氣用事，而是深思熟慮的決定。許小波，除了因為我喜歡他，更是因為他適合我。”

“哪點適合了……”老爸搶話。

“爸，您先別激動，聽我說。”沉默一會后，我接著說道。“首先，我對小波的感情不是盲目的。我們認識有二十年了。他……過往的事情那么多，我沒有辦法三言兩語就把那些積淀深厚的情誼說明白。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在我童年、少年乃至現在，一直有他的照顧和溫暖。如果沒有他，我肯定不能成為現在這樣優秀的自己。他……我沒有問過他喜歡了我多久，如果我不回國，可能我就是他生命中的遺憾了。現在的他為我重頭奮斗……這所有的深情，我都看在眼里。而我很清楚，我對他的感情，不是同情，不是沖動，是真的愿意一輩子守在他身邊，為他洗手做羹湯。”

“你……他有什么好。”

“他很好。剖開家庭背景、身份地位等附加條件，單就靈魂來說，他值得我們大部分人敬佩。你們能想象一個孩子自10歲開始承擔起養家糊口的壓力么？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樣在混混云集的環境中潔身自好？又有多少人可以為了心愛的人，有勇氣背井離鄉，有能力另辟蹊徑？這些他都做到了，我欣賞他。”

“欣賞不能當飯吃。琦琦，不是爸媽物質，我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婚姻不是兒戲，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不是單靠感情就可以過的。你和許小波差的不是學歷這么簡單，更是一個人的社會地位、人際關系網。你需要接納的不單單是他這個人，還有他與你不同的生活方式與環境。再直白一些，說個最起碼的。他的經濟條件自己怎么過都行，但都34、35歲的人了，結婚的話，他連購房的條件也不具備。”

“爸，您說的，我都明白。不過我離家那么多年了，您真的有關心過我的生活方式么？”我抬起頭，第一次主動去向爸媽坦白“我不是媛媛那樣的乖乖女，一直都不是。或許在別人眼里，我是個白領精英，過著體面的生活。可是就私人生活而言，我并不認為流連夜場有什么不妥，三教九流的朋友我也有不少，我完全不認為他們會對我有不好的影響，而且在很多時候，就是因為他們，我的眼界更寬，獲取的知識更多元化。你們對許小波不了解，即使在那樣的圈子，他也有自己最清白的原則。而且現在是市場化的社會，他處事能力，黑白通吃，對我而言，恰恰是我不及的地方。這樣說吧，我早已經融入他的生活方式，而他的處事方式使我受益不少。您還當這個社會，只要讀了大學就一定是人上人了，您真的不認同，人的性格和能力才是命運的決定因素么？”

“但……”

“再說下，物質條件上，小波剛才謙虛了。我不可能再出國了，就現在的情況，他的年收益額比我這拿固定工資的老師多不少，以后也肯定會更多。您剛才提到的房子，其實他在曲江新區核心地段買了一套130多方的房子，全款付清，只寫了我的名字。”

聽到這，老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愣住了。一會后，他才緩緩嘆了口氣。

“未來還不一定，爸媽真的只是為你好。”

“恩，我知道。小波說了，他會努力的。”見老爸在言詞上有些放松，我心里才放松下來，試探著問“爸媽，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回房間了。”

老爸靜默不語，半響點了點頭，老媽忙給老爸倒茶。

我也沒有再多說什么，轉身便回了屋。

好一會后，響起敲門聲，我打開門，媛媛就探頭探腦地閃了進來。

“媛媛？”

“好了姐，別這么看我。我坦白說啦，老媽讓我來做說客。”她順手還遞給我一包餅干“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生氣？”我略有不解。

“餐桌上，我不該揭你男朋友的老底。害你們都沒吃好飯。”她吐吐舌頭。

“啊，這個，沒事。”就媛媛這樣的說話語氣，愣誰也沒法和她生氣了。

“你要和我說什么？”我接過餅干，等著她的下文。

“我沒什么要說的啊，戀愛自由啊，反正你又不愁錢。”她很隨意的在我床上坐下，攬過我的抱枕，賊笑著說“姐，你男朋友還挺帥的，你怎么搞定的啊。我要是和我高中同學說的話，肯定會有人尖叫的。”

媛媛上的是普通高中，她的不少高中同學還在老家。針對她的跳躍思維，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消化完，我笑笑的拍了拍她的腦袋“要你管。”

“說說啦，我好奇呢。”

“我和小波早認識了，是他追的我，至于為什么呢？有機會你當面問他吧。”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姐，你有這么漂亮？”邊說，媛媛邊過來扯我的臉皮，我笑著躲閃了會。忽然想起什么，問她“你能接受他？”

“唉，姐，我又不是爸媽那樣老傳統的人。你說吧，我活了27歲了，還沒遇見個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你呢？學歷高、眼光高、條件好，估計有比我更難的。現在這社會，愛情太難得了，能感動你的，估計不會差。再說，我高中，你也知道，有不少不良少女啊，不過真沒從她們嘴里聽到過許小波的花邊新聞。剛才我多事了下，發短信問了下以前的同學，評價是‘帥，能干，為人好’”邊說，她還翻出手機在我眼前晃。

從小到大，因為媛媛，我在小事上不知吃過多少醋，可現在，反而覺得她更了解我，更親近我，眼里不知不覺就有些潮濕了。

我主動湊過去，坐在她身邊，斟酌了下，開口。

“人生是一段旅途，可沿途的風景再美，也抵不上一個愿意默默陪你看風景的人。這個道理，你比我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