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感覺不好受，不僅僅指的是醒來后腦袋的渾沌感，還包括記憶的暫時空白。

我迷迷糊糊醒來后，落入眼中的景象明確告訴我一個信息：我不在賓館的床上，這是個充滿男性氣息的房間。

我陷在深藍色的薄被里，枕頭和床單也是深藍色的；鼻尖充斥著淡淡的類似沐浴后的皂香味及夏日陽光混合的味道，讓人越發(fā)覺得慵懶。從左側(cè)窗簾透過的光線可以看到房間里的陳設較為簡單，十五、六平方米左右的房間只放著一張床，一張帶著書柜的書桌，一把椅子和一個衣柜。

我揉了揉太陽穴，昨晚發(fā)生的事情慢慢在腦海回放。我喝醉了，是小波來照顧我的吧，那這應該是小波的房間！

我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松了口氣，也不知道怎么了，對于在小波床上醒來，我竟有些覺得不好意思。

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陽光一泄進來，整個房間的風格一覽無遺。原木色的地板和家具，雪白的墻壁，圓形的日光燈，很簡單。我腦海里閃過第一次到小波家時所看到的家徒四壁的景象，心想幸好不再是那樣。

小波確如妖嬈說的般很愛看書，單看這書架上整齊疊放的各類書籍就知道了。我用手一本本書隨意的劃過，瀏覽了書的種類，大都是金融、營銷、人物傳記方面的書。

突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在中間書架的最左側(cè)角落，安靜得放置著我送給小波的“BJ長城下的松果，青島嶗山上的石片”。這兩件物品顯然已經(jīng)擺放在這里較長時間了，松果翹起的鱗片里有著積灰，石片的頂端顏色比周邊顯得要更深一些，似乎是常有人觸摸的原因。

小波知道，他一定知道我想表達的意思。所有的地方，如果我去過，我都希望他也能在身邊和我一起分享。

“琦琦，醒了么？”門外傳來輕微叩門聲和小波的問候聲。

“我起床了，你進來吧。”

小波推門進入，看我站立在書桌旁看著他，他笑了笑解釋著說道“昨天你喝醉了，我忘了問你住在哪里，所以只好自作主張，帶你來我家了。”

“沒事”我笑笑。

小波將手上拿著的杯子遞給我，說到“宿醉的感覺不好受吧，這是茶水，喝完會覺得好一些。”

我接過，抿了抿，茶水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涼，我忙喝了幾口，感覺上確實有助于清醒頭腦。

“小波，這是你房間。我昨晚睡這里，那你睡哪里呢？”

“我睡我媽的房間。”

“那阿姨呢？”

“她不在，我媽前幾年神志不是很清楚了，我事情多怕是照顧不到，所以就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療養(yǎng)了。情緒穩(wěn)定的時候，醫(yī)院會通知我接她回家住一段時間。”

小波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微笑著看著我，像是談論別人的事情。我聽了，心里有些發(fā)酸。他已經(jīng)一個人住好多年了吧。

“發(fā)什么愣？我拿下?lián)Q的衣服，你也洗漱下，待會一起吃早飯。”小波揉了揉我的腦袋，轉(zhuǎn)身走向衣柜。

我這才注意到，小波還是昨天的衣裝。

小波對自己還是和以往一樣疏于照顧，從他衣柜里不多的衣裝就可以看出。小波挑了一會，才拿了件黑色的豎條紋的襯衫及牛仔褲。

“小波，今天你是陪我的，對吧？”

“是，你今天想做什么？”

“你先去換衣服吧，我想想再告訴你。”我把小波推出了房間，關上了門，轉(zhuǎn)過身后，笑容立即散去。

我能做些什么，才能給你些溫暖，讓你覺得幸福呢。

我的大背包安靜的放置在書桌下。我想了想，打開背包拿起小波送我的紅底白點的連衣裙換上。然后靜靜立在衣柜前，看著衣柜內(nèi)鏡子中的自己，紅唇白齒，白皙的肌膚，黑亮的長發(fā)。雖然已經(jīng)過了最燦爛的年紀，但由于臉型、氣質(zhì)的原因，自己穿起來，卻還顯得很青春。我將兩邊的頭發(fā)攏在腦后扎了個發(fā)髻，大部分的頭發(fā)還是披散在腦后，看起來乖巧淑女，別有一番女人味，不再是以前的丑小鴨了。我滿意的轉(zhuǎn)了轉(zhuǎn)身，裙擺飛揚。

之后我將小波的床鋪整理整齊，正想將自己換下來的體恤和牛仔短褲折疊好放到背包內(nèi)時才發(fā)現(xiàn)牛仔褲內(nèi)的手機有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回到故鄉(xiāng)后深感沒有手機的不方便，為此，昨天去約定的河邊之前新買了部手機，然后一一打電話通知父母、妹妹、楊軍、公司領導等幾個可能會聯(lián)系我的人。

算起來，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并不多。會是誰呢？我漫不經(jīng)心的打開短信瀏覽了起來：

“琦琦：我在一中門口的XX咖啡廳等你，我會一直等你。張俊”

發(fā)信息的時間是今天凌晨4點25分。而現(xiàn)在是早上10點12分。

突如其來的短信攪亂了我的思緒。最初離開故鄉(xiāng)時，我想這之后由于兩個人讀書的地域不一樣，他怕是不愿見到我，而我也不再有著可以在他面前出現(xiàn)的借口。我唯一想過的重逢場景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個城市，某個街區(qū)，或者是他擁著他的她與單身的我擦肩而過，或者是單身的我們偶然的碰面，一句“你好么”做為寒暄，一句“挺好的”做為結(jié)束。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

去還是不去？我恍然間不知所措，只是坐在床沿，拿著手機發(fā)呆。

小波敲門見沒有反映后推開門，見到的就是我這個樣子。

“琦琦？”關切地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慌忙站起來，朝著小波牽扯了下嘴角，笑了笑，問道“我穿這條裙子，好看么？”

“很漂亮。”小波略微皺了下眉，怕是知道我有心事，不愿點破。于是很快就舒展開眉頭，將注意力集中在我的穿著上，上下打量了好一會才夸贊道。

我的心情因為小波的夸贊而明媚起來。我跳起來，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問道“什么事，急著叫我？”

“我做好早飯了，邀請你共進早餐，要不待會涼了，味道就差了。”

小波做的早餐簡單卻精致。白米小粥、榨菜和煎蛋。粥應該燉了好一會了，米粒晶瑩，粥湯粘稠；雞蛋煎的形狀飽滿，七分熟，外表酥脆，一口下去，湯汁就流了出來。可惜因為有心事，我吃了一些便覺得沒有什么胃口。

“是不是不合胃口，要是想吃別的，我們出去吃。”小波見我老是低頭走神，筷子只是偶爾動動。

“小波”我決定還是和小波說實話，我的事情沒有必要瞞著他。“今天中午，我還有點別的事情？”

小波停下筷子，看著我，靜等我往下說。

“我中午想和個朋友一起單獨吃個飯。”我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他，說到“早上我手機有條短信，是張俊的，他想約我見我一面，我想了想，決定還是見一見他。”張俊和我曾戀愛的事情，怕是小波也知道，當時小混混和年級第一的戀情也算是八卦頭條了。

“好”小波拿起筷子，低下頭接著吃飯，過了一會，他問“那吃完飯后，我送你去約定的地點？”

“嗯，好”有些事情一旦有了決定，心里就輕松了，我開始認真享用精致的早餐，忍不住問道“小波，你做的真好吃，平時都是你自己做飯么？”

“不是，我媽回來的時候燒燒，因為她需要照顧，平時的時候要不下館子，要不去烏賊家蹭飯。”

我看著對面笑著回答的小波，只覺得食之無味。

吃完飯后，小波帶我下了樓，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新小區(qū)。小波告訴我，他原來房子所在的地段列入了市政府規(guī)劃，正在拆遷重建，他補貼了幾萬增加了面積，買了這三室兩廳的政府安排的安居房。

“想怎么去，騎摩托車帶你還是開車帶你去？”小波指了指樓下停靠著的馬自達黑色轎車問道。

“你的？”

他未答，只是點點頭。我仔細看了看車，然后贊嘆道“你挑的車就是合我口味，內(nèi)斂卻實用，空間還比較寬敞。不過…”我轉(zhuǎn)過身后望著他，清晰的說到“我還是喜歡摩托車，比較刺激。”

小波像是早料到，讓我等會，就轉(zhuǎn)身走向車庫去取車。我喜歡摩托車，那是因為它承載了我們共同的回憶。

小波騎著摩托車過來時，我才發(fā)現(xiàn)，竟然還是以前的那輛。現(xiàn)在這種摩托車已經(jīng)算過時了，但顯然被小波保養(yǎng)的不錯，車身沒有怎么陳舊，看起來還很光鮮。

小波和以前一樣，給我先戴上安全帽，仔細調(diào)好扣帶，然后自己才帶上帽子。因為我穿著的是長裙，不能像以前那樣橫跨，要不非被風吹掀了。于是，我選擇了側(cè)坐，雙手摟抱著小波的腰。

“我騎慢點，你可以看看城市的變化。”小波詢問，我點了點頭。然后車子就啟動了。車速適中，不會慢得讓人不耐，也不會快的讓我瞇了眼。

昨天我還在感慨世事變遷，今天我卻又在慶幸，即使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但總有一些不是時間可以磨滅的。比如，這份無法言盡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