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瀾國以土為尊，人死后都是土葬。然而墜兒卻不愿讓娘的身子埋在黑暗的地下，一個人承受孤獨。將娘火化過后，墜兒將骨灰埋在了梨樹下，這樣娘也不至于孤單，相府她是不打算再待了，以后若是尋到落腳處，再來接娘走吧。

三天過去了，墜兒看這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有了那一瞬間的怔愣。

眼前之人，一身黑色勁裝，頭發全都盤在了發頂，左手握著一把劍。

“魅族右使春因使拜別少主。”

“春姑姑——”

“少主，那一日，你在門外，我與夫人的話想必都聽到了吧！夫人用自己的性命逼春因向天神木發誓，春因不會違背誓言亦不會對不起夫人的在天之靈，所以這是春因最后一次喊您少主，還望少主珍重，春因告辭。”

說完，墜兒只覺眼前一花人就不見了。墜兒終于明白了，在這個冷兵器時代，自己從來都不是強者，連自己往日最親近的人都或許是一個絕頂高手，那還有什么不可能發生的？

梨園之所以稱之為梨園，便是因著里面長著幾株梨樹，早春之際，梨花開得正歡，雪白的景致，竟和她玉墜兒穿越過來的那個雪天很是相像，只不過早已物是人非。

斜靠在梨樹枝椏上的玉墜兒不禁輕輕嘆了口氣，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不遠處，一襲烈烈紅衣，眉目灼灼。自從昨晚該死的莫仇對著他說了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后，他生平竟然第一次有了愧疚之心，本不該是這樣的，這個世界只有別人欠他的，而他是絕不該有愧疚的。可為何現在看見梨樹上的那抹紅點，看著她憂傷，他的心也會跟著痛？

小路的另一頭，莫仇就這么安靜地站在那里，雙眼緊鎖著梨樹之中的兩片紅衣，一個紅得如烈火，似要毀滅一切；一個紅得如晚霞，似要隨時落下。其實那時候就該告訴那丫頭，她穿紅衣比主子更美。

記憶倒流——

時光荏苒，昔日的小丫頭早已長成婷婷少女，看著以往的衣服在早已發育完全的墜兒身上顯得很不合身，玉楚楚便商量著和叮當一起為她縫制新衣，二人便來問她喜歡什么樣式的。誰知玉墜兒只提了一個，那便是以后只穿紅衣。

這件事一開始他和主子是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們等在竹林里卻遲遲不見墜兒過來便有些奇怪，去了墜兒的房間，只見房門緊閉，而房內卻時不時地傳來衣物窸窣的聲音。

主子是個急性子，二話不說撞開了門，我們三人就這么傻傻地對視著，一時相看無言。眼前之人，長長的秀發盤成了一個好看的發髻，一根墨綠色的簪子隨意地插著，簡單卻又不失素雅，最讓人驚艷的便是她和主子一樣，一身紅衣包裹著她那玲瓏曲線。

只一瞬，我們二人便被轟出了門外，再見面時，她已恢復了之前的發式，一根繡帶將那滿頭青絲扎成馬尾盤至頭頂，和我們男子一般，只是那一身紅衣卻不曾換去。

只記得她時是拉著我追問：“我就不信女子穿紅衣會不如他。你說說看，我倆誰穿紅衣好看？”說完還挑釁地看看主子。原諒他在主子的脅迫下只好選擇沉默，幸好從此墜兒便也保留了穿紅衣這一習慣。

其實他想告訴她，世間女子穿紅衣都不如主子美，但若是她，那便是最美。

這時，風流一個躍起便也到了梨樹之上，此時玉墜兒才看清身邊竟然一直站著人，自從娘去世后，她便呆在房里不見任何人，此時冷不丁地見了面，竟似不知從何說起。是從什么時候起，她便早將講師父和風流看成了親人了呢？這似乎不重要了，她從不過問風流和莫仇的過去，但并不代表她不在乎，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能相信的只有這梨園的眾人了，她想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他們，她也希望他們能對她坦白。玉墜兒暗自在心里斟酌著即將說出口的話。

二人就這么靜靜地對視著，這時風流開口道：“姐姐，我要走了。”

玉墜兒一臉錯愕，要離開了嗎？為何要偏偏要選在她剛剛失去親人的時候離開她。三年的感情，說不心痛是假的，但玉墜兒馬上收拾好情緒，淡淡地點頭道：“好。還回來嗎？”

風流微微一笑：“不了。”若是那件事成了，那他便會接姐姐去他那里，這丞相府是沒必要再回了。但這句話風流卻沒有說出來，因為現在還不是時機。

可玉墜兒心頭卻涼得徹底，但她似乎還不死心：“能告訴我去哪里嗎？”風流輕輕地搖了搖頭。

玉墜兒猛地起身跳下了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好，那就再見吧！”

不，是再也不見。在娘親死去后，你從未露過面，再次見面，你連一句安慰也不曾有，我還傻傻地想要相信你，告訴你我的將來，可你卻早已打算扔下我。你已不再是那個明明比我大很多卻還整日黏在我身后喊著“姐姐”的小紅衣了，而我也不再是那個可以在梨樹下無憂無慮玩耍的小女孩了。你有你的事要去做，而我也有我的，從此只愿不再相見。

多年后，當站在權利核心的他回憶起那年的景致，只記得那年梨花開得正艷，但記憶中的那張臉卻怎么也拼湊不出來。他一直在想，當初，若是他沒有先開口，若是他愿意聽她訴說，那他們的結局是不是就會被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