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寧靜清爽的早晨是每一個即將踏上勞累的一天的人們都會珍惜的時光。來一杯熱咖啡或者喜歡中式早餐的人們可以喝點豆漿吃上幾根油條，又或者有的利用這段時間出門晨練。但這樣一個清晨卻及可能被其他人干擾，讓人不由為這被打破的安詳惋惜，也不由對下手的咖脾胃舒爽的話還可以再來點清粥油條。但如果你知道犯事的是你所熟識的親人，非但如此，還是一個焦慮不安的親人，再大的不爽，你也可以先擱置一邊的。

就是普通的跨市電話，通話已經持續了十五分鐘。電話那頭男人暴跳如雷的氣勢令前一刻還在享受清晨美好時光的的李悅晟十分頭疼。

“晟啊，你就再想想辦法，一定要讓玓菡過來一趟！你也知還叫我一聲舅舅不是，好歹你們是朋友，你說是你家的忙，她還不會來幫嗎？舅舅可是兩只腳站在火坑邊上了，你們來也得來，不來……不來我們八抬大轎也得把她請來！”

李悅晟無奈地將電話放下，扭頭看了一眼身旁從坐下來起就默不作聲的劉玓菡，心里覺得自己要倒霉了，兩頭都不討好的事情最近都讓他占了齊全！他哭著一張臉，另一邊的劉玓菡反倒開心地笑出了聲，這是種只有當她遇上覺得真正好笑的事情，才會真心露出的笑。李悅晟一怔，怒道：“你現在居然還笑得出來，你有時間在這里看報看雜志，倒不如出去轉轉來得強。省得我看著心煩。”

劉玓菡這才慢悠悠地將腦袋抬起來，一副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疑惑道：“出去？去哪？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嗎？”然后不等男生回答，又一股腦兒接下去：“我敢說，你要是知道了我在笑什么，你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李悅晟想起她是在看的報紙，可能是里面的內容太有趣所以才笑得也不定，他奪走劉玓菡的報紙占為己有，煩躁地來回翻動發出嘩嘩的噪音，黑白分明的眼球轉動地比手指還飛快。可就算他把報紙翻個遍，也不會明白劉玓菡真正發笑是為了什么。果然十分鐘后，他便頹唐地把報紙塞回了劉玓菡懷里。劉玓菡一副好脾氣地將亂成一團的報紙攤開，對著中間的碼數一張張放好，然后把報紙沿著桌邊緣整齊地放好，這才輕快地起身。她從頭打量了一番沙發里的李悅晟，帶著一臉得意古怪的笑走向廚房對面的大餐桌，上面已經準備好了她的早餐——一杯還冒著熱氣的黑咖啡，兩片奶油土司，在大紅色咖啡杯的邊上還放著一盒全脂奶油。她當然不是要拿來給咖啡調味的，或許很多人選擇這么做，但那是她用來喂貓的。

十二歲的女孩子選擇的寵物，多是在家人的陪同下去寵物店領養一只健康的打過疫苗的貓咪——這么一說，大家就會明白，這里提到的劉玓菡肯定不會是上一種女孩。好幾個夜晚她在寒風凌冽的公園里逛蕩，她終于遇上現在這只與她理想稍顯符合的貓，除了它不會說話，不過這很可能不是貓的問題，或許它在說話了，可是我們聽不懂啊。

劉玓菡確實有些不同的，但絕不是一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切實際，雖然任何她的想法在剛提出的時候，大家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不切實際，可接下來都會很快心服口服。于是后來熟悉她的人就不再質疑，而是抱著心安的態度坐等答案被證實的歷史性一刻。那絕對是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要來得奇妙的事。甚至還有很多人，直接就以她的理論信為真理。總之有關她的一切總是那樣帶有傳奇的色彩，神秘又極具娛樂性；有關她的事跡，總是被好奇的人們反復掛在嘴邊談論。

劉玓菡先喝完了咖啡，她又瞅了一眼看上去依舊一副渾身無力的李悅晟，嘴里咬著面包，含糊不清地說道：“怎么大清早就這么沒勁？”她當然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不過她在等對方主動說出。

或許李悅晟也知道了她的小心思，許久也不見他出一聲，在劉玓菡快要放棄的時候，他突然從躺椅中央一躍而起，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站在大落地窗前的劉玓菡，臉上的神情活像是見了鬼。他想到了一件事，這件事只要想到就已經不是件好玩的事。

劉玓菡笑容坦然地對上不遠處男生的雙眸，什么也不說，歪過腦袋繼續欣賞高樓下的車水馬龍。

這下子李悅晟肯定她是知道“那件事”的，通常而言，有玓菡的存在就少了他擔心的分，但現在她這副不言不語好像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的模樣，讓他既迷惑又焦躁。舅舅的再三要求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但他不想要求什么。對劉玓菡，他了解得比誰都清楚，她永遠只做自己認為有趣的事。他還不能確定他知道的那件事是否會是劉玓菡感興趣的，所以他還不想開口要求對方的幫忙。

現在這個時間正好是上班高峰期，馬路上車流像是受到凍結了一般，焦躁的汽笛聲團結成一片沖上云霄。劉玓菡以很快的速度解決完手上的剩下的早餐，這時玄關處的保險門打開了，進來一個穿黑風衣的高挑女人，是葉慧英。她一進門還沒來得及伸手彈去粘在身上到處都是的細小白絨毛線，就彎腰先把一只圓滾滾的黑貓放到地板上。那只黑貓一接觸到溫涼的地板就打了一個機靈，繼而靈活地轉動它同樣圓滾滾的腦袋，開始尋找自己的主人，但是它只看見了在房間里踱步的李悅晟，主人劉玓菡卻不見影蹤。

貓的脖子上沒有栓鏈子的痕跡，這讓它從開始到至今都享有在這個家里極充分的自由權。它坐下來，輕松地就將脖子伸到接近背的側腹，在那只豐腴的胳膊下一上一下的晃動舌頭，梳理那一塊剛剛被保姆弄亂的皮毛。

當劉玓菡再次出現在客廳的時候，那只黑貓已經翹著尾巴添完餐盤里最后一口甜滑的奶油。客廳里卻又少了另一個人。——“李悅晟呢？”很顯然她是在問葉慧英，可是葉慧英正在浴室里做清潔，可能她作了回答，但是嘩啦啦的水流聲淹沒了她要說的話。黑貓“喵”了一聲從餐桌上躍下，扭著圓圓的屁股朝劉玓菡的方向走去。

劉玓菡能聽見葉慧英刷地板時刷子和地板間發出的摩擦聲。突然，屋子里另一間房間里傳出一陣重物砸向地板的聲音，接著就聽見李悅晟壓抑的痛呼聲。

“啊——”這一聲驚呼卻是從浴室傳來的。然后就見葉慧英舉著滿是泡沫的雙手跑出浴室，皺起她那張臉，路過劉玓菡的時候，沒等她發問自己就忙不迭地道歉：“肯定是上次你讓我收的那些球棒砸到人家了！那么重的球棍，砸著不定還會破口呢！”

劉玓菡從出了房間的那一刻心情就不是很好的樣子，她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去看看，然后向前幾步把受了刺激的黑貓摟進懷里。

看起來她似乎對李悅晟的情況漠不關心，而實際上就是因為關心，了解透了這個人，反而更明白在什么情況下，對方需要自己的程度有多少。

黑貓收起長長的尾巴，將自己蜷的更加像個圓滾的毛線球，湊過嘴巴自然地舔主人的手掌心。劉玓菡摁開了電視，新聞主持人換了一個新的女人，語調流利地介紹城市開發的境況。劉玓菡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另一只手也不閑著為懷里的肥貓整理毛發，順手把附在眉心的一點毛屑拂干凈。

李悅晟捂著紅腫的鼻子從房間里走出來，后面還跟著急忙忙的另一道身影。李悅晟瞧見電視內容也順勢坐在沙發邊上看新聞，劉玓菡扭頭看了一眼李悅晟，問道：“你看見了什么？”

李悅晟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問，不由認真看了幾眼畫面里的女主持人，答道：“換了個主持人而已嘛。”

剛好葉慧英拿著一袋冰塊走過來，她聽見了二人的談話，眼神也轉向大屏幕，不過她很快就被畫面里另外一件金光閃閃的事物吸引，下意識發出贊嘆：“哇，這戒指真漂亮，肯定要不少錢！現在剛到的主持人都是這么闊氣的？”

李悅晟也注意到了，他有些驚訝，難道劉玓菡要讓他觀察這個？他接過葉慧英遞來的冰袋，想也不想就貼著鼻梁敷，一邊轉過眼睛凝視主持人放在桌面的左手。沒一會畫面就切換到現場狀況鏈接。

走開沒幾步路的葉慧英實在看不下去，不得不回身幫他。

“啊~阿姨，有你的感覺真好！”李悅晟不由發出感慨。他覺得受傷了還能受到這樣的待遇，他愿意多受幾次傷。

“阿姨有什么好的，年輕人才好，身體好，不容易被折騰倒。哎呀，這外頭的空氣是一天比一天不如，走幾步路，喘氣比什么都難受！”葉慧英像是又回憶起剛剛街上的情景，本來額前幾道淺淺的紋路此刻更深了。

“不是吧，阿姨是你老了身體變差勁了才是！”李悅晟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怎么說話呢！阿姨還年輕呢！怎么就到了你說的那么差勁的時候啦？”說完也不搭理李悅晟反應過來時的一臉歉疚，繼續在浴室里的工作。

李悅晟在葉慧英扭身的時候又聽到了那陣笑聲，他無言地望著底下笑得打顫的玓菡，他又以為她是在笑自己剛剛，于是準備再也不陪在這個沒良心的女人身邊了。他看上去是真的生氣了，從早上開始接到那通電話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但身邊這個女人分明知道了發生什么事，卻偏偏一副隔岸觀火好整以暇的樣子。

兩個人在一起經歷了些事情后，無論有意識無意識，多多少少對對方會有些了解。他就是因為過于了解，已經摸清了對方脾性。好像身體里長出的觸角在對方體內伸長彎曲，彼此環繞，無法分離。他了解這個人，所以對她現在默不作聲的態度更加憤怒。他其實知道對方并沒有做錯什么，只是在跟自己慪氣罷了。

李悅晟覺得有些沒勁，腦子里隨時浮現起舅舅在電話里焦急的樣子。“你接著看吧，我出去了。”

“嗯。換鞋的時候順便把我的鞋帶出來，柜子從上往下第二排左數第三雙黑色磨皮高跟，別拿錯了。”劉玓菡說這話的時候，渾身上下只動了動那兩片薄薄的唇片，一雙眼睛一直盯著畫面里粉色妮子衣的女主持人。

已經踏出去半步的李悅晟腳下一頓，好像不敢相信女人說的話一樣，下意識回答：“什么？”

這時劉玓菡翻出了之前壓在靠墊下的手機對準屏幕，一邊動指頭，一邊回頭笑道：“我說你不僅最笨，連耳朵也不靈便了，還笑話葉姨呢，丟死人。”

李悅晟心情馬上隨著這笑容豁然起來，好像肺里的空氣也在輕快地舞蹈。

在情感的世界里，很多時候我們因為委屈不滿而憤怒，往往又因另一人的一句話，令之前的堅持顯得那樣脆弱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