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苑最近心神不寧的樣子，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弄丟了家門鑰匙，熬了好幾夜交給老師的論文被揪出好幾處錯誤，煮泡面時忘了關煤氣差點嚇破晚上下班回家的程辰的膽……總之，諸如此類的事件數不勝數。

其實沒有什么大事，只是要稍微地聊一聊。

前些日子心情郁悶回了趟家，家中光景恰似往日卻稍有不同，不斷年邁的爺爺如今愈加步履蹣跚，加上經常的神志模糊，媽媽說近期都不敢離開爺爺身邊，怕出什么意外。

景苑明白，媽媽雖然性情隨和但是膽小，一旦讓她察覺出什么不對的地方的話，杞人憂天在所難免。這次爺爺的情況總會使她想起奶奶最后的一段時間，因此媽媽此時燒香拜佛的頻率與日劇增。

有時候真的不懂為什么那么多的人相信無神論，擁護的卻是平庸的幾個人創造出來的政治思想。

其實在幾年之前，景苑跟山村里的大多數人一樣信奉神明的存在，只是當奶奶不在的那一刻，景苑感覺所有的信仰在耳邊轟然倒塌，全部化為無聲的碎片，于是心里的警鐘告訴自己：不要相信了吧，如果夢想的結果換來的是無邊的挫折和失望，那么請叫我先學會絕望！

或許你可以說景苑偏激，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珍愛的人啊，友情因奔波顯得短暫，愛情被背叛抹上灰塵，而親情……最先開始，也是最先結束。

景苑遇見過非常要好的朋友，各個不同的時期都有。小學時期的朋友為了彼此兩肋插刀最后因為教育制度的篩選各奔東西；中學時期的朋友因為想讓自己督促她的學習而走到一起，最后卻因為自己大悲過后的不愛說話而害怕受到來自自己的消極影響選擇了投身到另一個學習勁敵的懷抱，景苑看著別人三五成行的情景，不自覺就會淚流滿面，曾經的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那個笑得最燦爛的人或許就是自己，可是此后永遠都不會了，因為沒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沒有了微笑的理由。大學時期的朋友有的現在還在交往，有的因為工作的原因已經離開了本市，甚至遠至大不列顛的國外……其實想想，有時雖然為了同學間的勾心斗角嚎啕大哭而暗暗發誓從此以后發憤圖強再也不和某某交往，可是等到一段時間之后，等到不愿搭理別人導致沒有人主動搭訕自己的時候，聯想起高中時的慘遭孤立和被迫隱忍的痛苦，還是勉強鼓起勇氣和其他人打成了一片。

景苑想，如今的自己還是相信友情的吧，即使遭遇痛苦和大起大落后的失聲大哭，彼此都是能夠原諒的吧。因為啊，人生那么短，短到區區幾十年，短到來不及懷念。

眼前的身影不斷地膜拜，叩首的聲音一次次敲擊景苑的心弦，清晰而深刻。

景苑知道，媽媽自小就在爺爺奶奶的保護之下從而缺乏自我防御能力，會的也不過是大家閨秀的奶奶交給的三從四德。這種思想是江家人賴以為生的精神食糧，因此景苑也獲得了很好的滋養，所以好多人都認為她是個傳統古板的人，這點景苑不想去爭辯，因為解釋代表著掩飾，而她不覺的傳統有什么不好的。

站在階前的空地上，望著石埂上擺著的香案，曾經的景苑會在祈求獲得好成績之后踮起腳尖把手中的香插到三角的爐中，望著煙霧寥寥升起，心里的某個地方會不自覺地踏實，因為相信神明的善待肯定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在外人看來的景苑是偏頗和固執的，可是如果你仔細地觀察，就會發現她是大多數人中的一個，并不漂亮的外表，沒有華麗的服飾修飾，普通尷尬的家世，注定了一個女孩的平凡。可是，她永遠是家人手心里的寶，愛她的人也許局限了僅僅的幾個，不過愛的力量使她深信著做個規矩的女孩就會得到好心人的回報，就像以后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相應的老公就會被老公捧在手心一樣。

多么單純的孩子！

山里干凈的空氣吹著令人清醒了幾分，景苑在心中悄悄做了個決定。

臨行前的夜晚，景苑和媽媽一起躺進了被窩里，像小時候一樣摟著媽媽，恨不得把鼻子貼到媽媽身上。

銀霞只當景苑在外辛苦，畢竟孩子搬出江家的事是她允許的，只是這樣做可能苦了自己的孩子。

于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聲音幽幽地響起，在安靜的夜晚透出一抹蒼老和孤獨。

“在外面累嗎？搬出你爸爸家會不會不習慣？畢竟……你在那個家里住了三年了。”

“沒有，我不累。媽，你也見過程辰了，他很能干的，現在掙的錢越來越多了。”

銀霞看著女兒仰著小臉獻寶似的說著，感覺女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白凈可愛，整天像個小瘋子一樣跑來跑去。恍然間，十幾年來未曾來過，可是物是人非確實真真切切存在的字眼。眉眼間不覺變得嚴肅，像所有對孩子說情道理的大人一樣板起臉孔，言辭確實懇切的。

“在這年頭，出門辦事都離不了錢，所以啊，趁著年輕多留點，指不定哪天就有急用。想當年，要不是辦不起你奶奶的事情，你也不會被他們要走……”

說到后來，聲音變得漸漸低了下去。景苑知道，這幾年來母親的孤獨是可想而知的，除了守在爺爺的身邊哪兒也沒有去過。這個可憐的女人，從來沒有享受過愛情的女人，就連親生的女兒也來不及挽留，有時候看著爸爸和阿姨相濡以沫的情景，景苑會情不自禁為母親心痛，原來愛錯了竟會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這些年來，這個不爭不搶平淡恬靜的女人可能也感覺到了命運的不公，所以她變了一些，變得對命運產生了懷疑，對事情有一些前思后想近乎憂郁的猜測，卻不敢大聲吶喊出來。

伸手環住了母親，用力地，使盡全力的抱緊，狀似不經意卻像是許下諾言一般莊重。

“媽，我都和程辰商量著存著在呢，想等他年紀大一些給他買房子娶媳婦，然后再用剩下的錢接你和爺爺到大城市來生活，這樣我們就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在一起，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了。”

如果生活可以變成心想事成的樣子，那么是不是意味著遠離了痛苦和彷徨，人們就不會理解歇斯底里的豐富內涵，我們還關注著事不關己的外界，這樣看起來多么像是沒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