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山縣城的齊山飯店，茍皮的專用客房。

坐在黑皮沙發里，漸漸找到了舒服感覺的表姐，聽到茍皮問她，這次找她來的目的，表姐說∶我哪里曉得你找我做么事啊？我本來是想跟著大伙一起去玩的呢！

“這不要緊，小事一樁。”茍皮說，“等唱完了戲，我把你補回來，坐著車子去逛逛。”

表姐心里說∶哪個跟你去逛啊，不曉得你是怎么想的，哼！可她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她也懶得說。

“哦，話說回來，我今天找你來呀，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茍皮見杏兒坐在那里沒有說話，他就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杏兒，你曉得是什么好消息吧？”

表姐急忙問∶是我們家肖仁調動的事情搞好了吧？

“你怎么總是關心你的男人，不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呢？”茍皮皺了皺眉頭，“我說的不是那位肖老師的事，我說的就是你的事。”

一個女人不關心自己的男人又會關心哪個啊？表姐笑著說，我能有么子好事？一個家庭婦女，日子過得平安就知足了。

茍皮說∶“哎呀，杏兒同志啊，我看你的革命覺悟還是不夠高啊！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男同志能辦到的事，女同志也能辦到。杏兒同志啊，你還是要加強革命的學習呀，婦女也要頂半邊天嘛！”

杏兒卻說∶我還頂天啊，我能站在地上就不錯了。我怎么學習，我連字都不識呢！

“不識字可以學嘛，關鍵是看你的態度，不學習就不會進步。”茍皮說，“杏兒同志啊，你只要端正了態度，就是革命的好青年。所以我這次找你來呀，就是要告訴你，因為你的條件很好，我打算把你調到縣劇團來！”

表姐聽說要把她調到縣劇團來，心里也是一動，畢竟我們的表姐也是凡人肉胎。一種向往城里人的生活的欲望讓她的臉色微微泛紅。茍皮看著杏兒臉色的變化，心想，嗨！果然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人嘛，是人就想過好日子啊！他正想表揚杏兒幾句，不想卻聽到杏兒說道∶書記，我謝謝你的好意！說一句良心話，我也想到城里來，可是想歸想，做歸做，我現在已經是在農村里生了根了，走不動了，呵呵！表姐輕輕地笑著，就站了起來，面對著茍皮說∶書記啊，你要是有那個好心，我求求你把我們家肖仁調動調動，他一個城里人苦啊！

聽了杏兒的話，茍皮也站了起來，正想說什么，這時傳來了敲門聲。茍皮說了聲“進來！”，門開了，進來了一位穿著光鮮的年輕男子，他走到茍皮的面前，輕聲說∶“茍書記，都準備好了，請書記指示，什么時候可以上來？”

茍皮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說∶“現在就上吧。”

表姐不曉得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事，就見那男子很快就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從門口推進來了一個小推車，車子的上下兩個格子里都放著好幾盤子菜，還冒著白氣呢，可惜表姐一個菜名都叫不上來。那男子將菜一樣一樣地放到了桌子上，又擺好了碗筷，最后才從小車最底下的抽屜里拿出來了一瓶酒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就不聲不響地推著車子離開了房間，出門時還反手關上了房門。

這一切就像變戲法一樣，表姐愣愣地看著，心里不由地還是發出了感嘆聲∶唉！當官的就是不一樣啊！看著杏兒站在那里呆呆的樣子，茍皮笑了∶“杏兒啊，你看，都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了，你就在這里隨便吃點，啊？”看杏兒要推辭的樣子，茍皮緊接著說，“哦，你就不要推了，不就是吃一頓飯嘛，啊，事情歸事情，吃飯歸吃飯，你總不會連一個縣高官的面子都不給吧？呵呵！”

這一軍把表姐給將住了，可她還是稍微猶豫了一下，這才笑了∶書記的面子哪敢不給啊，是你給我面子才對呀！說著，表姐就坐到了飯桌邊。

“嗯，這話我愛聽！”茍皮一邊坐到了杏兒的對面，一邊說著。他很熟練地啟開了酒瓶蓋子，先給杏兒面前的杯子倒滿了酒。杏兒說∶書記，我不大會喝酒的。

茍皮說∶“杏兒，你就哄我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酒量啊？”說著話，茍皮又給自己的杯子也倒滿了酒，他端起了杯子，看著杏兒有些漲紅的臉，又說，“杏兒，不要在意我說的話啊。我也是說著玩的。你愿意喝多少就喝多少，我還會逼你嗎？來，為了你能給我的面子，我先喝了，呵呵！”

表姐也端起杯子喝了大半杯。

“哎，你慢慢喝。”茍皮說，“叫你來又不是光為了喝酒，主要還是想和你說說話！”茍皮說完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卻沒再給杏兒倒酒。

杏兒看著茍皮喝酒的樣子，心里想∶這個男人是怎么了？

茍皮喝干了第二杯酒，緊接著又給自己倒滿了第三杯酒。杏兒趕緊說∶你慢點唱，當心喝醉了！

“唉，已經很久沒有一個女人這樣說過我了！”茍皮嘆道，“那還是以前我老婆這樣說過我！可是她現在也不會這樣說我了……”說著話，茍皮又喝下去了一杯酒。

杏兒看茍皮這樣喝法，既擔心，又不好多勸，只好想用話題岔開∶哎，書記，你老婆現在為么事又不說你了呢？

“唉，她走了！”茍皮放下了酒杯，眼望著窗外出神，仿佛沉浸在某種回憶里。

杏兒小心翼翼地問∶走了？走到哪里去了？

“唉，走到天上去了！”茍皮收回了目光，對著杏兒凄然一笑，“有兩年了吧，她得了一種說不清的怪病，在醫院里拖了兩個月，最后還是走了。唉——”茍皮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表姐沒再說話，她低下了頭，慢慢的喝了一口酒。

屋子里一時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茍皮才苦笑一聲∶“唉，算了，都過去了，來，我們喝酒。”說著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次他沒有全部喝干。放下了酒杯，他問杏兒∶“杏兒啊，聽說你那個丈夫對你不太好啊？”

表姐說∶沒有的事，你聽哪個說的啊？我們是自己談的呢，好著呢！

“呵呵！好就好。哎，調你到縣劇團來，到底為什么事不來啊？縣里不好嗎？”茍皮又問杏兒。

杏兒笑著說∶不是不好，是我享不了那個福。再說了，我們家肖仁都還沒調呢，我就更不能來了！

“嗯，你是個顧家的女人，顧家的女人好啊！”茍皮說著，端起酒杯向杏兒示意了一下，自己抿了一口后接著說，“嗯，你說的也有點理，呵呵呵！杏兒啊，你看這樣好不好，我要是答應把你那個肖老師調到公社去，你愿意到縣劇團來嗎？你是個人才啊！”

表姐聽了茍皮的話，想了一會才說∶我謝謝你書記的好意，可是我現在都不敢相信你們了。

“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呢，杏兒，難道我們騙過你嗎？”茍皮有些不解地問。

表姐說∶是啊！那時候馬書記說，只要我答應去照顧你的生活，他就把肖老師調到公社去，你看，現在我做到了，他呢？還有呢，我現在又答應到縣里來演出，他們還是沒有辦肖仁的事啊！

“哦，是這樣啊！”茍皮恍然大悟的樣子，“哼這個小馬同志啊，回頭我批評他。不過，這次請你相信我，我是真想幫幫你，因為我就是覺得你跟我有緣呵！”

表姐笑了，心里在說∶我怎么能跟你有緣呢，你是國家干部，我是一個老百姓哪！可笑著的表姐還是說，，好，我就相信你一回。可我現在還不能答應你，到縣劇團的事我還要跟我男人商量呢。書記啊，你能不能答應我，就是不管我到不到縣劇團來，你都要把我男人調到公社去，好不好？

茍皮沒有馬上表態，他舉起酒杯喝干了杯中的酒，沉吟了一會才說∶“好，我就答應你！唉，你這個女子啊……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到縣里來。”

表姐豪爽地說∶好，就沖著你書記這樣對我，我一定盡量來！表姐也一仰頭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好，好！”茍皮說著就站了起來，“我就喜歡說話辦事都干脆的人！來，我們再干一杯，喝完了我們就去逛縣城，杏兒，這也是我答應你的！”

表姐也沒有再推辭，她喝下了一杯酒，臉色卻愈加緋紅。

齊山縣城是一座歷史較為悠久的小城，大詩人李白和杜牧就曾經在這里踏足流連賦詩。如詩仙李白的組詩《秋浦十七首》中的秋浦河就在此縣境內，此河綿延流經幾十公里，最后從城北的出口注入長江。還有那首著名的《清明》詩“清明時節雨紛紛……”，寫的也是這個縣城當年的情景。

坐在吉普車里，表姐已經有些微醉，一圈轉下來，她看到的也就是房子和行人而已。茍皮提出要去逛商店，表姐沒有同意。最后他們站在那座不大的齊山前（據說這里埋有岳飛的衣冠冢），茍皮說∶“杏兒，你晚上就不要回去了，跟我住到飯店里去吧！”表姐問∶住到飯店里去做么事？我又不是沒有地方住！

茍皮湊近杏兒的耳朵邊，輕輕地說∶“我想讓你去陪陪我，我是太孤獨了，我也是真的喜歡你！”

表姐聽了茍皮的話心里就是一驚，她的酒也醒了一大半。嘴里跟著就罵道∶我就曉得你不是一個好東西，哄著我調這個調那個，原來就是想著這個丑事啊？

“不不不……”茍皮急忙分辯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個事怎么會跟調動扯在一起呢？我說到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你過后就看吧！”他停了一下，又慢慢地說，“我是真的想你，杏兒，你以后就會明白我的心意……”

沒等茍皮說完，表姐就急急地說了句“我要回去了！”，拔腳就走。這時的天已經是黑了下來。

茍皮卻攔住了杏兒∶“唉！好吧，你要回去就回去吧。上車，我來送你。”表姐執意要從茍皮身邊繞過去，可是就聽茍皮又說∶“杏兒，你要是不讓我送你，我就不放你走了！”

表姐只好不再堅持，她坐上了吉普車，茍皮也跟著上了車，車子就向縣委招待所開去。

——唉，男人為了女人，女人為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