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表姐
- 關關珠子
- 2965字
- 2011-08-19 16:32:02
表姐上午收工時就直接去了姆媽家,看到劉氏正在教得兒學走路。小家伙玩得挺高興,不時地笑著,嘴里還蹦出一個個單音節的咿呀聲。劉氏弓腰彎背,小碎步移動著,呵護在得兒的周圍,臉上露出了溫暖卻疲憊的笑容。這種笑容已經久違,已經很難見了。悄悄靠在門框上的表姐看著這一幕,一股莫名的情愫緩緩漫了上來,塞滿了她的胸間,也塞滿了她的喉頭。這情感已經是超越了母女情,就連表姐自己也說不清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看到杏兒進來,得兒向她張開了小手,杏兒一把抱起了他,又親又拱的,逗著得兒咯咯直笑。鬧夠了,杏兒才說:來,兒子,吃奶嘍。得兒也安靜了下來,鉆進了杏兒的懷里。
表姐喂著得兒吃完了,她又問:姆媽,你吃了沒?
劉氏什么話也沒說,只顧低著頭搖著搖籃里的來發的女兒。
兒子啊,媽媽要走了,好好跟著婆婆,不要淘氣呵,淘氣是要打屁股的喲!表姐叮囑著得兒,也不管他聽得懂聽不懂。說完了又看了劉氏一眼,心里暗暗嘆息一聲,急急地走了。
到了家里,沒有看到肖仁的影子,廚房里是冷鍋冷灶,表姐只好將早上剩下的稀飯倒進鍋里,又在鍋沿邊貼了兩個玉米餅子,點著了火,煮起來。等她吃完飯,上工的時間也就到了。
下午收工的時候,表姐先回了自己的家。拿了一些炒玉米、一些炒好的紅薯干,還有幾個雞蛋和一包紅糖,又量了幾升米,一起放到了一只小竹籃子里,上面又蓋了塊頭巾,拎上籃子就往姆媽那里去。出門時正好碰到肖仁從外面回來。肖仁問她干嘛去,杏兒說,回來再跟你說,我去接得兒,你先把飯做好。說著,也不管肖仁答應沒答應,扯腳就走了。
到了劉氏那兒,表姐徑直走到了姆媽的房里,拿出了籃子里的東西,這才挎著空籃子走了出來?!@次劉氏既沒阻攔也沒說話。
從房間里出來,杏兒看到二哥來福和大嫂葉子也在堂屋里,看了二哥一眼后,就笑著跟巧云打了招呼,又看著搖籃里的孩子說:小家伙長得幾水靈呀,象你吔,嫂子!幾個月啦?
巧云似笑非笑地說了。
表姐又說:我那里還有幾件得兒穿小了的衣服,都是好好的,你要不嫌棄,哪天我帶來給小寶寶穿。說完了,表姐見巧云愛理不理的樣子,也就不敢再多說,她聽別人說過,她這個嫂子可是個不好纏的人物,深怕說漏了嘴,引得她不高興,把得兒的事攪黃了,那可就糟了。
轉過身,表姐抱起了得兒,對劉氏說:姆媽,我走了,明個早上再來。她曉得劉氏也不會回她的話,說完了就要走。
這時來福說:“杏兒,就在家吃了晚飯再走吧!”
不了,屋里還有事呢,我走了。表姐對著來福笑笑,說完就出了門。
來福送了出來。走了一段路,表姐站住了,轉回身,默默地看著來福。二哥雖然是黑瘦了一些,精神倒還好。二哥,我……對于二哥,表姐越是到了現在越覺得自己對他虧欠和負疚太多,她不曉得怎樣說,才能讓二哥好受一些。
看杏兒這樣,來福擺了擺手:“你么事都不要說,杏兒,二哥心里都曉得!”來福停頓了一下,又問,“聽說你跟肖老師吵架了?”
嗯。表姐低下了頭,不要緊的,家庭過日子哪有那個好事。她又抬起頭,二哥,沒事的,你不要擔心!
“哦,沒事就好!杏兒,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要跟肖老師好好過日子!他要是脾氣不好,你就讓著點,忍著些,啊?”來福囑咐著。
嗯,曉得了!表姐的鼻子酸酸的。
來福用手摸了一下得兒的頭,笑著對杏兒說:“我搞不好要到七里山那邊去了?!?
表姐聽了一驚:怎么要到那里去呀?是出公差嗎?
七里山,距黃村大約八十里,山區,同一個縣,但是屬于另一個公社。出公差的意思就是,在當時農村,由上級部門統一布置和指揮,無償地支援別的地方干活。
來福說:“不是。是大頭的姆媽給我找了一門親事!”
那是好事??!妹子真的好為你高興!表姐的心也熱起來。哎,對了,二哥,談得怎么樣啊?
“恐怕差不多了。就是……”來福吞吞吐吐的,“就是要到她們家去!”
是啊,結親不到她們家去那要到哪里去啊!表姐一時沒聽明白。
“嗐,就是倒插門,入贅。這你還不曉得啊?來福一口氣說了出來。
表姐一時無話,想了想才說:二哥,這也沒什么不好,哪里不都是一樣過日子??!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負擔,感覺面子上不好看,我覺得就很好。到那里生個一男半女的,還不是跟你姓?她們家又沒個男人,你去了還不是你當家作主!聽妹子的,?。?
“我曉得。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反正無所謂的?!眮砀_@樣說著。
表姐抱著得兒回到家的時候,肖仁剛剛做好了飯。
兒子啊,親爸爸一個,爸爸辛苦了!表姐抱著得兒湊到肖仁的臉邊。
可是得兒并不領情,他把臉扭到了一邊,沒買媽媽的帳。
小壞蛋!表姐笑罵道,她順勢親了肖仁一口。
天已經黑了,一家人坐下來吃晚飯。表姐邊吃邊對肖仁說:早上我把兒子送到了姆媽那里,姆媽也沒說什么。哎,她跟得兒象有緣,得兒也要她,我走了都不哭呢!表姐咽下了嘴里的飯,嘆了口氣:唉!姆媽就是還不答理我,氣還沒消呢!
肖仁悶著頭吃飯,聽了杏兒的話,半天才說:“能幫著帶得兒就算不錯了。哎,沒送點東西過去?”
送了,剛才你不是都看到了。表姐答道,又說,統共就是那點東西,也不多。
肖仁沒再說話,只顧著吃飯。
表姐抬起頭看了肖仁一眼,看他一臉官司的樣子,就問:哎,你那事有點眉目沒?
“現在還不能肯定會怎樣?!币呀洺酝觑埛畔铝送氲男と收f,“唉,也沒什么,聽天由命吧!過段時間我要回慶安城去一趟,看看那邊的情況再說?!?
你也不要太急,看著你煩,我也好難受。要曉得,凡事都有個定數,是強求不來的。表姐開導著肖仁。
“嗯?你怎么突然說出了這么文謅謅的話,是你想的么?”肖仁有些詫異。
嘻嘻!哪是我想的,我可沒那個本事。表姐笑道,我是聽陳伯說書的時候聽的。陳伯,你曉得他這個人吧?表姐問肖仁。
“嗯,知道,聽別人說起過?!毙と蚀鸬?。
陳伯,一個六十出頭的老人。據說他胸有丘壑,整部的三國、水滸、征東征西等老書,他都是信手拈來,順嘴就能呱呱地流出,簡直是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每到夏天暑熱季節,在村前圩堤上乘涼的人們就圍攏了他,聽那些神仙鬼怪、英雄俠客的故事。
時令跨過清明進入谷雨,正是播種時節。黑土地被翻了過來,透出泥土的腥味,青草特有的甜馨香氣飄滋于田間地頭。水稻田里,健壯的水牛在“哞哞”叫喚著,拖曳著犁杖翻起一陣陣水花和一條條泥浪。馭牛人嫻熟地扶著犁把,嘴里不時地吆喝著,鞭子甩得“啪啪”響,牛兒卻還是那樣不緊不慢地走著,仿佛它也知道,日子就該這樣不緊不慢地過。
天地間,那些早播的秧苗已經是青青一片,舉目望去,連成一片的秧苗幾經微風吹過,掀起了層層迭迭嫩綠的波浪。表姐就在這翻滾的波浪里拔著秧苗中的稗草。
稗草,其實長在稻田中的叫水稗草,草本植物。其幼苗長得與水稻秧苗幾乎一模一樣,非富有經驗的行家里手能夠分辨得出。等長到一定的時候,稗草就會超出稻苗,因為它的根系特別發達,擠占了陽光和肥源,所以,如果不及時將其拔除,就會嚴重影響稻子的正常生長。這就跟在生活中遇到問題一樣,如果不從剛有苗頭時去解決好,等問題越來越大了再去解決,麻煩不說,可能還會帶來一定的風險。
表姐當然是算得上行家里手了。她從小就在泥土里滾大,這點小事其實對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只是身子彎久了,腰有些痛,畢竟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了。拔一會,表姐就要站一下,捶捶腰背,扭動兩下才舒服一些。唉!老嘍,沒用嘍!表姐自己笑著自己。
昨天是星期六,肖仁抽了個空就去了慶安城,可是直到今天下午表姐出工時還沒有回來。也不曉得他現在回家了沒?表姐想著,自己反而笑了,都老夫老妻了,還這樣惦記著,嘻嘻,羞不羞!但愿老天爺能保佑他帶來好消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