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宴席與刺殺
- 慶華年
- 涯余
- 5626字
- 2013-10-07 12:05:19
三月十五的清晨,林小姐早早起床,幫小宇梳洗打扮,自己卻顯然只是簡單地洗了臉,沒有任何裝扮,小宇不解,若林琳如此重視這個宴會,為什么不自己精心準備一下,而是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她的身上,她不過是跳一支舞,并不是受邀赴宴的主角,舞跳完了,她的任務也完成了。
她忍不住問到:“林姑娘,你認識這個蕭王爺嗎?”林琳正在幫她梳頭的手一停,隨即繼續梳著,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卻被小宇敏銳地捕捉到了,林琳輕笑著說:“我有幸見過一次,是因為公主身體不適,蕭王爺親自來醫館問醫,不過后來就再沒來過了,估計是去請京城的御醫了吧,王府偶爾會派人來取些藥材,所以蕭王爺也是認識家父的。”
原來如此,可是小宇想想覺得不太合理,林琳是大家閨秀,從小到大見過的世面想必不少,為何一個宴會就能讓人輕易察覺到她的不安?小宇慢慢地回過頭,溫柔地看著林琳,只見她雖然未施脂粉,卻依舊明媚照人,白皙的皮膚與高挺的鼻梁,只是被小宇猛然回過頭看著,眸中有些局促。
“你有什么心事嗎?我覺得你最近好像有些郁郁寡歡。”小宇誠懇地問到。
林琳看著她,輕松地說:“沒有什么心事,只是最近太累了,可能是春困吧。”然后,略顯無力地沖她笑了笑。
上午,林氏醫館一行人乘車來到了蕭王府,這里人頭攢動,但又井井有條。盛宇跟著林琳走向主宴廳,今天林老先生并沒有來,不知為何蘭都如此重要的一位權貴請宴,林老先生會缺席。林琳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門口的角落里,然而她并不介意,拉著小宇入座。
賓客仿佛來得差不多的時候,蕭王爺慢慢地從后廳走出來,他個頭大約一米七五,略顯消瘦,有著淡淡的胡須,年齡在三十上下,眼睛不大,眼神卻仿佛洞察一切地迅速在廳中掃過,接著,淡淡一笑,沖各位打個招呼,走上宴會廳前方正中的主人席。在他淡淡一笑時。小宇看著他眼角絲絲的魚尾紋,透露出一股苦澀,她想,或許官場中人,沒有誰是輕松自在的吧。
幾只曲子之后,就是小宇的獻舞了,她十分自然地走到宴會廳中央,隨著響起的音樂翩然起舞,臉上略帶微笑地看著四周的賓客,雖然是第一次在眾人的眼光下舞蹈,但卻不緊張,可能這對她是一次感恩的機會,感謝林小姐的照顧,也有一種自我實現的感覺,其實她還是可以做好很多事情的,譬如跳舞,譬如在一個陌生的世界生存下來。
輕輕旋轉的鵝黃色裙角清雅脫俗,然而華衣美服也掩蓋不了這個舞娘的光彩,她的身軀雖然還稚嫩,但是眼神清亮,笑容迷人,賓客們看得很入神,蕭王爺也慢慢看了過來。
然而時間沒有停在這一刻,而是轉折進入了慘烈的模式。
剎那間,十幾道飛箭齊齊射向主席位,主席位前不知何時出現的幾位侍衛迅速用靈活的盾牌擋住了飛箭,主廳中也瞬間出現了幾十位侍衛,護在幾位主賓和蕭王爺周圍。
小宇站在原地,心飛快地跳動著,伴隨著恐懼,“這是一次刺殺嗎?那目標是蕭王爺?在我跳舞的時候?”她猛然回頭看向林琳,她已經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其他靠近門口的賓客也蜂擁地往門口走去,這時,從門口襲來幾道黑影,便聽到幾聲慘叫,他們隨手殺了幾位賓客,速度之快,都看不清是如何下手。
小宇于是快速地奔到廳角的承重柱之后,給殺手們讓開路,這場紛爭與她沒有關系,她沒有立場也不需要分析,她要做的就是盡快安全地離開,抬起頭,已經看不到林琳了。賓客們大約逃散了一大半,但有十幾人不幸被不斷射向蕭王爺的箭射中,她半蹲著身子跟著人流沖到宴會廳的主門,門卻被猛地關上,她的心猛然一沉,正準備撞開門,又有若干支箭破門而入,小宇慌亂地躲回到門側的承重柱之后。
她蹲在角落里,希望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一聲巨大的聲響之后,整個大廳的四周側門被同時沖開,進來了更多的侍衛,從他們的服飾與身形可以推出這是一批訓練有素的侍衛,殺手雖然都是身手矯健的高手,但明顯此時寡不敵眾,已處于下風,他們順著幾根承重柱快速爬上屋頂,撞開瓦片奪路而逃,門外源源不斷射入的飛箭幫他們做了掩護,然而其中一位殺手可能受了傷,還未來得及跑到承重柱的時候變被幾位侍衛圍住,漸漸招架不住。
蕭王爺厲聲喝到:“留一個活口,對樓頂放箭!”小宇不由看向蕭王爺,他表情鎮定,身旁有幾位護盾手,小宇想到,王府的弓箭手適才不出手,是怕傷及無辜吧,蕭王爺自己雖然被嚴密防護,不會被弓箭所傷,但其他的賓客卻不見得有好運氣。看來他并不認為捉拿殺手重于賓客的性命,這應該是一種惻隱之心。小宇沒有想過,除了惻隱之心,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極度自信,凌駕于敵人之上自信。
小宇轉過頭看向那位被圍攻的蒙面殺手,他已經倒在地上了,“王爺,他自殺了!”
小宇倒吸一口涼氣,這些殺手都是死士嗎?屋頂傳來激烈的利器交錯的聲響,死去和受傷的賓客的鮮血在地里擴散,鵝黃色輕紗質地的裙角被染紅,血腥味飄散開來,她開始因一陣陣發冷而顫抖,雖然從小到大她的膽子都比一些男生還要大,但生平第一次目睹這么多人死在面前,看到一灘灘鮮紅的血跡,她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發現廳外已經沒有箭射進來了,看來殺手的弓箭手也在撤離,于是她拖著漸漸冰涼的身體快步走到正門,迎著午時的陽光跑了出去。
小宇以身體的極限速度飛奔到王府門外,門外聚集了一些聽到聲響來圍觀的百姓。小宇找不到醫館的人,走到路上,四處問人才打聽到醫館的方向。她快步地往醫館趕去,初春微寒的清風中,路人奇怪的眼神中,王府里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她聯想到林琳這些日子表現出的反常,總覺得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當她帶著血紅色裙角回到林氏醫館時,看見林琳正站在門外,像是在等待什么,她抬眼看見小宇,連忙走過來,將她扶住:“你沒事吧?”小宇觀察著她,嘴里說道:“沒事。”林琳又問到:“王府里面情況怎么樣?”
“死了一些侍衛和賓客,一個殺手自殺了,其他殺手逃到屋頂,后面的情況我也不清楚,感覺蕭王爺已經控制了局勢。”
林琳的眸在陽光下暗黑一片,她帶小宇進入醫館,撞見了林老先生,林老先生看見小宇裙角的血跡,十分訝異,連忙上前詢問,這一問,小宇才知道,林老先生并不知道蕭王爺擺宴的事情。
如果蕭王爺設宴,必然是邀請林老先生,而林老為什么不知情呢?這一切仿佛都是林琳在安排。小宇想著,林琳是家中獨女,母親在她幼時病逝,林父對她十分寵愛,加上醫館事務繁忙,家里很多事情都是交給林琳安排,她完全可以跳過林父安排所有的事情……
小宇沐浴更衣完,仍覺得心神不寧,目睹了這么多鮮活的生命的死亡,她覺得自己現在需要個心理醫生,但是林琳卻不同,她早一步離開王府,很多場面都沒有看到,但剛剛她一人站在林府外的樣子,也能感覺到她平靜的外表下的焦慮。
幾天過去了,日子漸漸恢復平靜,林氏醫館算得上蘭都數一數二的大醫館了,很多三月十五在王府受傷的賓客也過來醫館包扎換藥,小宇從他們的侍從口中打聽到一些消息,那天屋頂的殺手有幾位被箭射中,但都在被抓前自盡了,剩下的幾位逃走了,蕭王爺最近正聯合蘭都的衙門調查此事。
這些天,小宇仍舊試圖找些寫寫算算的活來幫忙做,她不想成為一個寄居在林家而無所貢獻的人,林父也沒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林琳向他解釋說只是因為好奇去宴會湊湊熱鬧。小宇卻不認為林琳的出現只是湊熱鬧而已,她似乎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為什么一個醫館的大家閨秀會與蕭王爺扯上關系?難道他們有情愫?小宇回憶起那天林琳看向蕭王爺的表情,自然而尋常,與大家并無不同,難道是別的原因?
小宇不想再猜測,她來到林琳的房間,和林琳閑話了幾句,便問:“蕭王爺那天設宴為什么沒有邀請林老先生,還是姐姐您不想林老先生去,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不詳的預感?”
林琳的臉色冷下來,她起身關上房門,走到小宇面前,眸光堅定而寒冷:“羽兒,你都猜到了多少?”
小宇的心跳加速,“我猜姐姐應該是把邀請函截留下來,或許只想我們兩個赴宴,更輕松自在吧?”
“羽兒,你這么聰明,難道沒發現我一直在等三月十五這一天嗎?當我第一次遇見你,就覺得你與眾不同,不知其他人有沒有這種感覺,我希望你的舞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樣刺殺就更可能成功。”她停頓一下,“或許這么想也只是我一廂情愿罷了,但是如果不是陪你獻舞的理由,我也不能參加宴會,王爺的宴會怎會邀請一個醫館的丫頭?”
“……”小宇極度驚恐,眼前大方雅致的林小姐是刺殺的殺手的一份子嗎?她想不通,也不知道自己在知道了這一切之后的處境。
“你不用擔心,沒人會知道這單刺殺跟你我有關。”
小宇聽了更加驚恐,‘跟你我有關?’難道跳支舞她也變成殺手了嗎?
“林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林府的大小姐,為什么要殺蕭王爺,他與你有什么過節?”
“我與蕭王爺沒有什么過節,只是有人花錢買他的性命,這個刺殺我想要參與。”
“林姐姐,醫館生意這么好,您從小應該都是錦衣玉食的,你還缺銀子嗎?”小宇不相信她是為了錢。
林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長長的睫毛下是暗黑的眼眸,“沒錯,我不是為了銀子,但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蕭王爺這次不死下回也必須死,殺手組織不會放過他的。”說到這兒,她看著小宇,“我希望你能幫助我。”
小宇的心開始惶恐起來,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可是如果有處容身,有屋遮雨的代價是當殺手,她做不到,她走到林琳身前,雙手輕輕扶住她的雙肩,“林姐姐,我求您住手吧,你這么做有想過您父親嗎?想過醫館上上下下這么多人嗎?如果蕭王爺查過來,會有多少人被無辜牽連?”
林琳一怔,表情變得痛苦,她喃喃地說:“他們都不知道,這些事情跟他們沒有關系,我不會牽連他們的,我也沒有辦法住手,你如果不想幫我就請離開這里,你知道這么多,你還是離開蘭都吧。”
小宇一陣沉默,旋即堅定的說:“好,我走,姐姐多保重,代為轉告林老先生,多保重身體,這一切我會埋在心里,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小宇轉身走向門外,她可以想象自此一走,迎接她的將是何等漂泊的日子,然而生存的壓力還不至于讓她扭曲到奪取他人的性命。
突然想到什么,她回過頭,淡淡地對林琳說:“其實我不叫羽兒,我的名字是另一個‘宇’,不過謝謝你送我的名字,你是我在蘭都遇到的第一個朋友,我覺得自己像是重生一樣,我也該有個新名字,從今往后,就用你給的名字吧,祝姐姐幸福。”小宇就這樣給自己改了名字,也算是與來時的世界道別了,宇宙的意義也超越了這個時代的理解,她應該準備好迎接這個世界的一切了。
林琳怔然,她覺得有些內疚,一直把小羽當成棋子,甚至連她的來歷和真實姓名都不關心,雖然她不太理解小羽的話,但還是不忍心地說:“羽兒妹妹,不用這么急著走的,天色也不早了,我幫你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再走吧。”
小羽定住,回過頭,看著林琳,覺得她的神情有些憔悴,光潔的臉龐,黯淡的眼眸,小羽也有些不忍,走向她,伸開雙臂抱住她,輕輕地說道:“謝謝你。”
一夜未眠,小羽依舊想不明白,為什么林琳會走入這個漩渦,……
安靜的夜過去,天亮了,仿佛這個夜晚很短暫,小羽與林琳共進早餐,為了避免氣氛尷尬,她不停地找些話題:“林姐姐,對醫館我有些建議,也不知是對是錯,你看看呢?”,“以后進貨時候可以做些計算,對于常用藥材可以進得多一點,不常用的就少進一點,尤其是貴重藥材,除非已經預定的,就盡可能少備一點,只要與供貨產地的藥材主們多聯系就好了,這樣一來減少了保存藥材的人力,也擔心貴重藥材有遭竊的風險。”……
林琳苦笑,她與京城的殺手組織青龍會的一名殺手相愛,他這一年都住在蘭都的醫館附近,有他在身邊,又怎么會懼怕幾個盜賊呢?那次刺殺之后,他只是受了些輕傷,但卻不得不盡快策劃下一次的刺殺行動,這是他答應她的最后一次殺人,成功了之后,他們就能過平靜的生活了,想到這里,她不免有些失神,
小羽見她神色有些恍惚,便停止了說話,靜靜地吃著早餐。一陣急促的響聲伴隨著腳步聲從前院傳來,她和林琳聞聲趕過去,見到了幾十位侍衛沖進院子,衣著整齊劃一,林琳恐懼地捂住嘴,她認出這是蕭王府的侍衛,她驚恐地用另一只手握住盛羽的手。小羽也握緊她,這一刻,她突然有一股要保護這個女孩的沖動,其實她的心理年齡是23歲,比林琳大許多,林琳雖然心思頗深,終究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
林琳想拉著她向后院走,“都站住!”蕭王爺的聲音出現在院子中,他看上去十分精神,目光如獵鷹一般掃視全場,一下就看到了林琳和盛羽,林琳猛然間松開盛羽的手,她知道自己不能牽連她,“將林小姐帶走!”蕭王爺對侍衛們輕喝。
林琳的身體一個激靈,開始顫抖起來。
不遠處的客棧,殺手袁鴻在窗縫中盯著這一切,舉起的弓箭已對向了蕭王爺,然而由于距離太遠,這一箭射出去失敗的概率大于成功,還會令整個林府陷入更大的漩渦,他放下弓箭,極度痛苦,那個他一心想保護的女孩卻因為他陷入可怕的危險。
此時林府外圍已經圍了上百的官兵,憑他的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將她救出,袁鴻決定孤注一擲,將對蕭王爺的刺殺提前到今天,雖然兇多吉少,但只能孤注一擲!他轉身迅速離開客棧開始召集殺手們。如果他今天賭上的是自己和其他殺手的性命,林琳又何嘗不是賭上了自己和整個林府的性命呢?他恨自己不該愛她,應該遠遠地看著她,在他開始殺第一個人的那一天,他就沒有資格去愛任何人了。
林琳被侍衛們押走了,林父沖到蕭王爺面前,悲傷絕望地輕吼:“王爺,小女犯了什么錯?”蕭真何略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本月十五本王府上的刺殺案,跟令愛有些關聯。”準備離去的時候,他看到了盛羽,一襲白裙,擔憂地看著林琳,“將她也帶走。”
林琳的心猛地一沉,盛羽也被牽連了,這并非她的本意,如果昨天讓她走,或許就不會又一個無辜的人成為她執著的愛情的犧牲品。
小羽的心猛烈地跳動,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押著她走向蕭王府,王府的門高大肅穆,門口靜臥的大石獅威嚴肅穆,在王府的大門關緊的巨響中,她的心有一絲崩潰的感覺。為什么蕭王爺能短短幾天就查出林琳來,小羽不確定,林琳有沒有策劃整個刺殺。
小羽覺得有些冤枉,畢竟自己什么也沒有做,但自從主動走進醫館門前的時候,她就已經卷進來了……
盛羽被單獨關入一個小房間,并沒有捆綁手腳,林琳在隔壁一間,林琳的心也在一點點崩塌,然而她還能清醒地認識到,蕭王爺醉翁之意不在她,而是袁鴻,袁鴻如果貿然來刺殺或者救她,都是極度危險。事實上,自上次打草驚蛇之后,無論什么時候對蕭王爺下手,都是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