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竹林一日一變，雨后的竹筍一夜拔出幾尺高，新竹舊竹深綠淺綠瘦影疊疊枝節交互。

何青銘手執毛筆立在窗前，似是觀竹，似是聽竹。他白皙的指節似竹枝般清瘦，手背上可以清晰的瞧見青綠的血管。他單薄的身板罩在被風吹的飄擺波動的白色長衫下似要飛走一般，他淡漠中一縷憂愁郁結的神情恰似這滿是竹香的室內那一抹從香爐中飄起的紫煙。細細瞧去，他淡而修的眉宇，秀而靜的眼眸，挺而定的鼻梁，薄而凝的嘴唇，好一個玉公子！

只是這公子面色白的不帶一點血色，唇也是暗紅無光，整張臉上所有的光芒都閃爍在黑如墨亮如泉的眼睛里。

“銘兒，你這幾日是怎么了？整日魂不守舍，食不下咽，眼瞧著就瘦了一圈。”王氏伸手握住兒子的手，觸手一片冰涼，心疼的眼淚就會掉下來。“莫不是生病了？可是著涼了。”

“娘，我沒事。可能是這幾日貓兒叫的惱人，晚上沒睡好。您別擔心，等會我好好補個眠就生龍活虎了。”何青銘躲開王氏的眼光，低頭笑得溫和。

“這些畜生，不知道我兒身子弱嗎？晚上我讓弄硯把貓趕走，可不能讓他們再饒了我兒安眠。銘兒，你晚上也少看點書，娘不求你飛黃騰達，功成名就，只想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都怪娘，沒給你一個好身體。娘每次一想到這個心里就難受，別人生的孩子從小下河摸魚上樹打鳥風里來水里去的，也沒個病沒個災，怎么我···娘真是沒用啊！”王氏涕淚皆下，拿起帕子拭眼淚。

“娘，”何青銘幾不可見地周下眉頭，軟下聲安慰道“娘，你看我不是健健康康的嗎，我身子只是弱一點，別人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再說身子弱是我自己的問題，跟娘有什么關系。況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些倚仗身體好打架闖禍惹是生非的公子哥不得善終的多得數不盡。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別操心了。”

“還是銘兒心疼娘。”王氏眼里含著淚花，欣慰地看一眼兒子。

“娘，您身體也不好。這幾日看著暖和，早晚還是有涼意的，您多穿點衣服，免得著涼又咳嗽。您也累了，銘兒送您回房歇息吧。”顧清銘小心扶著王氏緩緩走出亭子。

“銘哥兒真是孝順啊，整日待在家陪姐姐，哪像清知那個死小子，又跑的沒影，妹妹真是沒福氣。你說我就奇了怪了清知那就那么多力氣，天天到處跑一時也不帶歇的。唉，這身子骨真是康健，這么些年連個咳嗽發燒也沒鬧過，替府里可是省了不少銀子。只是這銀子公中出，省了也是白省。妹妹也不是那不肯吃虧的人，就當這藥錢省給他哥哥了吧！”趙氏勾唇嘲諷一笑，扭著腰走過來。

“趙氏，你說話不要太難聽。這看病吃藥的錢由公中出，哪家不是這規矩。要有意見，你倒是找老爺說去。可不要在這里拿話戳人。”王氏臉色漲紅，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姨娘，我尊重你是長輩叫你一聲姨娘。說起來，你還得叫我一聲少爺。且不要一時得意忘了自己的身份，對主子的事情指手劃腳。”何青銘輕拍王氏的背，替她順順氣。

“你···”趙氏尖細的手指指著這個看見自己眼皮也不抬一下，語氣涼薄如水毫無敬意的少年，氣的說不出話來。

“娘，我們走吧。再好的風景也架不住有只瘋狗在這里亂叫，煞風景！”何青銘柔聲細語，扶著王氏回碧痕院。

趙氏盯著那對母子的背影眼神惡毒。“少爺又如何，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見閻王？等你見了閻王替你娘開路，我和我兒就是這府里的主子了。”良久似是想通了，她呸了一口，扭著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