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先生如今身在江夏，不在京都”綦瑜嘆了口氣，“有兩日沒收到江夏的消息了，也不知道那個老頭子能不能抵的住那位陳國的王爺”

“陛下不是派葉將軍前去援救了嗎？”怡夜望了一眼綦瑜，若有所思。

“那個澹臺嘉彧手底下兵馬都是陳國精銳，荊南一帶的守軍久疏戰陣，哪里敵的過”綦瑜苦笑道，他亦是回望了一眼怡夜。西齊與陳國就隔了一座正陽關，陳國精銳既然都在荊南，那陳國北方的正陽關守備必然不足，雖說西齊與陳國也有十數年沒交過戰了，但是能輕松南下侵吞陳國千百里山川的機會，綦瑜相信眼前這位怡夜公主是不會錯過的。若是西齊能南下攻打正陽關，澹臺就算不想撤軍也得撤回陳國，這樣一來荊南一帶自然可以輕松的收復，綦瑜心想著。只是西齊一直疲于在西線和莫頓交戰，他也不清楚西齊的軍力如何。

“陛下，看來陳國這次是有備而來，荊南一戰兩國互有損傷，那位陳國王爺本來可以休戰養軍的，但是他執意要拿下江夏一帶的港口，依我看他是覺得在長江一帶可以吃定陛下了”怡夜這幾句話倒是十分地精彩，巧妙的和綦瑜打著太極，她明明在乎的是陳國動用了多少精銳，卻只字不提。明明是夏國大敗卻被說成是互有損傷，最后還不忘激一下綦瑜，偏偏她說的倒也十分在理，綦瑜也無可奈何只得吃了這記悶虧。

怡夜自然是十分清楚綦瑜的算盤，其實在陳夏兩國在荊南開戰的時候西齊朝中就有人建議南下陳國，以怡夜的機敏自然知道戰機未到，畢竟正陽關易守難攻，只需三四萬普通守軍就可以抵擋西齊十萬鐵騎。況且當時荊南的戰局未定，若是陳國勝了自然能回師救援正陽關，到時候齊國不是白白做了惡人卻寸土未占。而如今看來她的決定是十分明智的。

“那是他澹臺嘉彧想多了，江夏一帶我怎么會讓給他”綦瑜凌厲的說道，“陳國這次東進水路兩軍八萬左右，荊南一戰雖然我國損失頗重，但是他也折損了兩萬的精銳，剩下不到六萬人，他留了三萬人留守荊南，其余的都在江夏前線鏖戰。葉韶的人馬一日就可趕到江夏，有葉韶和龐良在，江夏短時間內不會失守”綦瑜故意把陳國部隊的數量照實說的一清二楚，他知道似怡夜這樣的精明人物自然對陳國的軍力十分了解，沒必要隱瞞什么，而且有時候實話實說是降低對方心防的一種手段。

本來怡夜是吃不準陳國在長江一帶作戰到底用了多少精銳的，她只能根據情報推測，而如今聽了綦瑜的一番話，和她推算的基本一致，所以她也確信綦瑜沒有訛她。只要陳夏兩國繼續這樣在長江一帶膠著作戰，對她對西齊而言，戰機已到。

“公主是想這等著龐先生從江夏回來再把書信交予他呢，還是由在下代為轉交？”綦瑜淡淡的說著，他本來想著一醉方休的，可這酒倒是越喝越醒。

怡夜聽了這話倒是終于樂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個面容俊秀的男子，一副脫塵超凡的謫仙模樣，初次見他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哪里能看出來骨子里竟是這般的玲瓏多變，機謀深重的一個男子。想想也是，眼前這人能夠借著一場和親的疑云就在夏國政壇翻云覆雨，一夜間篡奪了帝位，心機手段之狠厲令她折服。夏國若是有此人在執掌朝政，必定強大遠勝昔日，怡夜轉念想到自己年邁的父皇和幾個不真氣的哥哥，不禁嘆了口氣。

“看來這封書信只能由陛下代為轉交了”怡夜淺笑著說道，“倘若今晚沒遇著陛下，那又該如何呢？”

“以公主之明智，該做的事必然會在恰當的時機去做，這和遇沒遇著我可沒什么關系”綦瑜也是笑起來，他心里明白以怡夜的聰慧即便自己不透露些情報給她，她自然也會瞧出戰機所在。不過話說回來，綦瑜有些驚嘆眼前這女子對西齊的掌控力，他本想借著怡夜把陳國北部空虛的消息透露給齊國皇帝罷了，哪里想到從話語間感覺出似乎西齊的戰和生殺大權都在眼前的女子手里。

怡夜心里清楚，即便不清楚陳國動用了多少精銳人馬，她也能從江夏的戰報中看出端倪，頂多也就晚上幾天。當然她必須得承認，在出兵南下這件事上綦瑜給她的情報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難道這一切都是機緣使然？

為什么師父要差自己親自來一趟夏國？師父難道會預料到自己會遇到夏國這位綦瑜皇子？可是自己離開齊國的時候陳夏才開始和談呢，師父怎么會預料到那么多？要知道那時候這位綦瑜皇子人都不知道在哪呢？還有，師父和龐良是什么關系？怡夜覺得她這位師父真的有些神秘的可怕起來。

“無論如何，謝過陛下了”怡夜笑著敬了綦瑜一杯，綦瑜亦是一飲而盡，兩人杯酒間不動聲色的你來我往悄然間已改變了天下的局勢。綦瑜笑望著眼前這女子，不禁覺著是個妙人，灑脫間帶著幾分拘謹，幾分矜持，看似柔弱的性子卻又十分要強，總之與尋常女子大不同，沒有小女兒家的惺惺作態，也不知道方才輕薄于她是否會記恨自己，綦瑜這般想著自然是希望眼前的佳人記恨自己的，換句話說是記著自己。

其實怡夜哪里會忘記眼前這人，其實自從第一次在這個酒樓見到綦瑜，那一眸間的風情，她已然不能忘懷，總覺得眼前這人似曾相識卻的的確確的是初次見面，如今當她真正了解到綦瑜的身份的時候不禁在心底一聲嘆息，是嘆息這樣的男子終究還是帝皇貴胄，還是嘆息在南方有著一位這么可怕的年輕帝王，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如果他只是個尋常的二世祖那該多好，怡夜暗想道，自己終究是個女子，一想到將來也許會與此人相互算計就讓她有些心軟。

當晚，似醉似醒的一對男女在風壽城的念裛樓聊了一整夜，話題從南方的漁民到西邊的馬匪，從夏國皇宮里的珍寶稀器到齊國當代的才子佳人，同為兩國翹楚的兩個年輕人交換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各自天馬行空的想法都不時的震撼著對方的心靈，在一旁的嫣兒已然抵不過睡意找著一張酒桌趴著瞇著了。期間酒娘上來添了幾次酒，看著公子和這位常來的姑娘聊得這么開心，她亦是高興，這般眉飛色舞侃侃而談的公子讓她想到了幾年前的光景，只是舊人換新人讓她也不禁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翌日，風壽城頭。

綦瑜望著往北絕塵而去的兩騎，怡夜一身湖藍色衣衫漸漸消逝在地平線上，他不禁暗嘆了一口氣，似乎自己總是這樣，一次次送著一些人離開，南來北往，縱橫在心頭的不過是落寞而已。

“東家，東家”綠兒在望著遠方出神的綦瑜眼前招了招手，宋三使了個眼色，“啊，我又喊錯嘴了，陛下”小姑娘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嘴上說錯了卻沒當回事，從酒店到城頭愣是喊錯了一路。

“綠兒啊，我不是說過嗎，東家這次是回來討一些東西，看來東家這次都討回來了”綦瑜望著眼前俏皮的綠兒笑道，他倒沒在意小姑娘喚他什么，其實聽著她喊了幾年的東家耳根都習慣了。

方才從酒樓出來的時候，綦瑜想起來自己把宋三和綠兒擱在酒店好幾天了，便領著他們一同來了，想到剛才見面時宋三吃驚的表情不禁好笑，綠兒倒是淡定許多。

“說說吧，你們兩個有何打算，我過幾日就得住在宮里了，以后就不能常見你們了”綦瑜想道過不久之后自己就要登基，想必很難像現在這般自由了。

“回陛下，小的想在城里開個包子鋪”宋三倒是爽快。綦瑜聞言笑著點了點頭表示允了，看來這小子來了風壽后灌湯包沒少吃，他心想著。

綠兒聽到東家說以后很少見他們了不禁有些傷感，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綦瑜望著她自然能明白小女兒家的心思，只是自己也不方便多說什么。宋三也是機靈人，望著綠兒哀婉的雙眸嘆了口氣。

綠兒想了一小會，強顏笑道“東家，綠兒沒什么想要的，只想問東家一個問題？”

“什么？”綦瑜略感驚訝。

只見綠兒輕輕的走到綦瑜身旁，踮著腳貼在綦瑜耳邊問道，“綠兒就想知道，東家喝醉了嘴里經常喊的“小丫頭”可是那位菁瑚公主？”

綦瑜聽后錯愕的看著她，點了點頭。

綠兒在心底嘆了口氣，原來這世間能有一個女子能讓東家如此系掛，為了她傾盡一國也在所不辭。她不禁苦笑，自己卑微的如同一粒沙，一抹塵，哪里能同這些四國聞名的公主佳人相提并論。

綦瑜想到那個棄自己而去的“小丫頭”，一夜未睡后的倦意終于襲來了，自從得知菁瑚一葉扁舟北去不返的消息后，他似乎刻意的避免去向她，昨夜在皇宮里想起她來讓他悶得胸中難受，如今又被提起，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最好能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