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雪地中伸手握住一片雪花，張開手，抓住了什么，又從指尖流失了什么。

本來二十二小時的路程，落汐和墨雪用了四十多個小時。落汐下車的那站不是終點站，落汐覺得清醒，她往出口走的時候隱約覺得有目光注視著她。

落汐回頭，車廂每個窗戶邊都有許多許多欣羨的眼神，他們企盼著自己下車的那一站，家的那一站。落汐在車上已經把箱子里裝的最厚的衣服換上了，還圍了一條針織圍巾。

出了火車站，視野開闊了，天上綴著浸濕的灰白色的棉花似的陰云，馬路上的雪被鏟到了路兩邊，成了一條低矮的雪墻。

“墨雪，我要等家人來接我，你先回去吧。”

“我先送你回去吧。”

“沒關系，我媽媽馬上就到了。”

“那好，我先回去，你到家了給我個信息。”

“嗯，好。”

墨雪家里的司機更像是一位侍者，開車門，關車門，繞過車尾跑到駕駛座，平穩地把一輛寶馬740開走。

落汐看著車加入到車流中，轉身跟著人群走向公車站。沒有人來接她，落汐的家人根本不知道她何時回家。落汐的腳步比人群慢一些，不斷有人從身后超過她。有人會撞到她的拉箱，有人會蹭過她的肩。落汐能聽到低聲的對不起，也會遭到白眼，她畏縮著不敢與目光中的尖刺相對。

落汐最后一個上車，臉和車門不到十厘米，只要有急剎車，她的臉就會貼上車門的玻璃，再拿開的時候，車門的霧氣上就有一個清晰橢圓形的輪廓，透過這里能看到外面的一切。

下了車，落汐沿著遠離主干道的小路走進幽靜的住宅區。這條路車輛進不去，要從另一個入口進去，所以這條路上的雪沒化成黑水，積雪被踩的很瓷實，也很光滑。

落汐專挑路旁沒被踩過的松軟的雪，在白雪上踩出一個個深陷的腳印，聽著落腳時吱吱的聲音。從小到大，她喜歡雨，也喜歡雪。下雪的時節，落汐從來不打傘，也不戴帽，任由雪花粘在長發上，雪花化成水滴，又結成閃亮亮的冰晶。

到了樓下，她抖了抖鞋上的雪，家離她如此近，回家的路卻又如此艱辛。

再一次有感觸的走到樓下，已是返校的路上。落汐第一次過了個冷清的春節，爸爸在緩刑期間監視居住，再也不用婉拒送禮的人，也不用去應酬，他只是每天看報看書，話也不多說，在書房一呆就是一整天。

落汐在家的這段日子，只有一個人來探望他的爸爸，那人眉宇間的英氣給落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媽，這人是誰？”落汐小聲問。

“他叫羅喆，在檢察院工作，他是你爸的愛徒，也是你姑姑器重的人才。”

“嗯。”落汐若有所思回了自己的房間。

羅喆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他和落汐的爸爸在書房密談了很久。

落汐還記得，那天羅喆走的時候，瞥了她一眼，在將出門的剎那輕嘆一口氣。這個細節只有落汐留意到了，只是她不知道那輕嘆是什么意思。

不覺間，車已經到了機場候機大廳前。

“媽，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落汐，有空多給家里打電話。”

“知道了，媽，那我走了。”

落汐走進去，躲在門邊，看著媽媽的車掉頭回去，她嘴角顫動了一下，眼眶里一絲溫熱。她用手揉揉眼角，手背上的淚冷卻，蒸發，感覺涼絲絲的。

天還飄著雪花，幸好天氣條件不算太壞。飛機順利起飛，再一次穿過云層下降的時候，再也沒了雪的痕跡。自然，也沒了家的味道。

落汐左手拖著拉箱，右手臂上搭著脫下的毛呢外套。離開學還有一周的時間，校園里冷冷清清，像是她第一次進校園的感覺，靜謐，清幽，卻少了一些情的氣息。

校園中的道路兩邊都有不同種的樹，所以道路中間便是風最大的地方。風帶著落葉掃過整條路，在轉彎的地方把落葉都留下。

有人說，南方是沒有春季的，北方綠枝抽新芽的時候，是南方落葉的季節。落汐并不認同，南方的春季比北方更晚，更長。北方初夏時節，正是南方春意盎然的時候。

落汐低著頭，眼睛微閉，偶爾有葉子打在她的臉上，又被帶走。風是一陣一陣的，這一陣風過后，有片刻安靜的靜止。

落汐抬頭，前面有個女生拿著一部單反對著自己。落汐覺得有些窘迫，女生從取景框中看到了落汐的表情變化，大步上前來解釋。

“你好，我是個攝影愛好者，本來在校園里拍風景，看到了你，覺得視覺效果很好，就隨手拍下來了。沒有其他意思。”

“沒關系，我是怕我闖入了你的構圖。”

“沒有沒有，我覺得你身上有著獨特的氣質，和周圍的景色融合地很好。”

女生把剛才照的相片調出來給落汐看，相片上的落汐側著臉，下頜微收，有一片橙色樹葉從落汐臉頰劃過，右邊的長發被吹到面前，遮住了右邊的臉，發梢飄散著，幾縷發絲輕觸落汐的鼻尖和上唇。

不得不說，這是一幅唯美絕妙的畫面。

“謝謝你。”落汐道謝，和女生點頭致意，然后離開。

每個人都最青睞一種季節，落汐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女生說她和景色完美融合，也詫異那張照片出乎意料的美。

打開宿舍的門，有一股幽幽的香氣，像是茉莉花香。畫瑾桌上的一小盆茉莉花枯萎了。花瓣落在花盆里，已經枯黃，瘦弱的枝條上還剩下幾片綠葉。

落汐把茉莉花搬到陽臺上，溫暖又沒有陽光直射的地方，用手淋些水在土壤上，土壤板結在一起，水滴過了很久才滲下去。

她用手沾水擦拭了葉片，把上面的灰塵拭去，在擦拭第三片葉子的時候，落汐剛一碰它，葉子就從枝條上徑直掉下。

葉子有它的歸宿，人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