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梢粘著冰晶，在風雪中顫栗瑟縮地行走，也該知足地笑著，因為前方有家的味道。

車廂里的暖氣和有節奏的搖晃總會讓人覺得困倦。墨雪和落汐早早就睡下了，落汐睡前撥開窗簾看了一眼外面，深藍色的天空和黑漆漆的樹木的輪廓，除了會動的風景之外，和高三的教室外的夜景沒什么分別。

閉上眼，眼前出現一個人，落汐可以想象出和他從沒發生過的情節。韓慕黎這個名字，幾度令她無奈，每次她試著把這個名字抹去，總有一段記憶刺痛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此時她應該自己的家庭，為自己操心的媽媽和背負著刑期的爸爸。在家里，落汐是爸媽的乖女兒，讓他們省心的女孩兒。

只是，女生最美好的年齡里，她只希望有個人能用心疼愛她。她曾經立誓，一顆心只會交給一個人。現在，她小心地把每個女生都憧憬過的夢想小心翼翼地裝在許愿瓶里。瓶子里的情思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出來，誰也沒法關住一個女生對愛情的渴望。

夜色能遮掩著什么，卻也放縱些什么。夜空下的列車一路向北，如同一條河流，載著許多片飄零的落葉，回到自然輪回的起點······

落汐醒來時，車窗外隱約有亮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時間才五點多，玻璃邊沿有一片哈氣。她揉揉眼睛，看清了窗外是站臺，列車停在一個小站上。站臺的另一邊，停著一列紅皮車。

落汐已經沒了睡意，起身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少了車廂的晃動，睡在床鋪上很容易就醒了。墨雪躺在上鋪側身看著落汐，兩人中間隔著一束光幕，彼此看不清對方的臉。

“幾點了？”

“還不到六點。”

“你有沒有感覺車在這個站停了很久。”

“嗯，我也有點擔心。”

包廂外的國道上不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落汐打開門，站在過道上，只有她一個人，這邊的窗外是幾條孤零零的鐵道，順著車窗往車頭方向望過去，前面的信號燈全是紅色的。

車廂那邊走來一位乘務員，落汐猶豫了片刻，還是覺得要問一下。

“您好，請問一下列車為什么在這里停了這么久？”

“前面大雪把鐵軌蓋住了，暫時不能通行。”那位女乘務員只說了一句就急促地向前走去。

“什么情況？”

“說是大雪把鐵軌覆蓋了，暫時不能通行。”

“那還要等多久呢？早知直接飛回去了。”墨雪本來就不喜歡長時間呆在交通工具里，更何況是沒有盡頭的等待。

落汐只是靜靜地坐著，本打算從背包里挑本書來看。在這樣的情形下，即便再舒適的車廂，也抵不住急切的歸家的念頭。

墨雪裹著被子用手機上網，落汐靜靜地坐著看著窗外。思緒是最自由的東西，可以拋開眼前的事情，奔向從未出現的劇情中······

她合上眼睛，沉醉在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中，在虛無的空間中，她的眼睛笑成一道彩虹，輕盈地追尋著前方的百合，她睡著了。

等她再睜開眼睛，窗外已不再是那個小站，而是茂密的樹木的輪廓。窗外微微有了亮色，是天光，也是雪的純白。

再看手機，已經是七點多了。墨雪戴著耳機睡著了。落汐踮腳幫墨雪拉了拉被子，把她的手塞進被子里。落汐站在梳妝鏡前，鏡中的她頭發蓬松散亂，兩眼有輕微的眼袋。簡單得梳洗后，她披了件外套站在過道上。

外面的天一點點變亮，落汐也慢慢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到了早餐的時間，落汐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她覺得胃有些不舒服，站在過道上吹著從車廂橫貫而過的風反而覺得好些。

列車又漸漸慢了下來，遠處有低矮的平房和蜿蜒的小道，兩邊的景致隨著列車行進而變化著，漸漸有了柏油路，有了立交橋和成排的樓房。在一簇樓房和另一簇道路之間，有許許多多破舊不堪的小平房，沿著鐵道延伸了幾百米。

列車越來越慢，終于停下，窗外有幾間被白雪覆蓋的小屋，小屋旁有一堆一堆碼放整齊的塑料瓶，只是上面也落滿了雪。落汐隱約看到小屋的墻壁上有個褪色的拆字。

“尊敬的各位旅客，由于嚴重的雨雪冰凍災害，前方線路供電中斷，本次列車將在此站臨時停車，謝謝。”車廂廣播里播放著令人不快卻又無可奈何的通知。

在這條南北鐵路動脈上，滯留的車輛太多，列車只能停在站外。風向變了，雪花打在車窗上，只有瞬間的六角形，隨即就被融化，聚成水滴流下，劃出一道道模糊的視覺分割線。

外面的一個小平房外，一個女人正把門外的雪掃開一片。男人從房間里推門出來，手里拿著吃剩一般的餅，還冒著熱氣。

“落汐，在看什么？”

“在看真實的世界。”

墨雪循著落汐的目光看去，男人披上一件軍綠色的棉衣，騎在三輪車上。女人從屋子里拿出一小塑料袋的東西塞到男人懷里，是兩個白饅頭。男人理了理衣領，蹬著三輪車前行，車后面掛著收廢品的木牌子。女人目送著男人離開，不知自頭發上有幾粒閃亮亮的冰晶。

墨雪一直看著，眉頭微蹙，雖然她緘默著，落汐卻感覺到身旁的墨雪對窗外的冷漠。

“你心里在想什么？”落汐還是忍不住問。

“沒什么，挺溫馨的場面。”

“是嗎？”

“落汐，我知道你想什么。可這就是生存競爭，優勝劣汰，每個人都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沒抓住機會。”

落汐在心里反駁著墨雪，所謂的機會根本就是不公平的。她們兩個人有著截然不同的觀念和性格，落汐看著墨雪的樣子，也沒有再張口，只是回到包廂里坐下，看著車廂的另一邊，沒有讓她揪心的情節。

最令人痛心的，莫過于曾經的摯友終有一天站在自己對手的位置上。落汐腦海里閃過這樣的念頭，她在想，也許墨雪也有過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