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一凜，好像有人提到她的名字，抬眸循聲望去，見杜秋禾一雙盈盈水眸正望著她，笑容天真爛漫。

夏云心想，倘若這女子不曾相害，此刻亦會被她臉上的天真所騙吧。

她淺淺一笑，道：“杜姐姐聽人謬傳了，其實夏云并不擅舞，最喜歡的卻是七弦琴，今晚就借姐姐的琴一用，讓夏云為大家演奏一曲吧。”

她站起身來，嫣然一笑，慘淡的容顏即如一池枯水被陽光輻照，瞬間光彩斑斕。

杜秋禾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這女人竟不上套，隨即又笑得自信滿滿，顏夏云的琴技她豈會不知？

卓冰洛把玩著手中一方淺粉薄紗，嘴角邪肆輕揚，赤裸裸的目光毫不顧忌地盯著那個淡定從容，緩步上臺的女子。

她優雅地坐定，素手輕撥，琴音驟響。

似大鵬展翅直沖九天，遮天蔽日，唳透蒼穹，眾人頓時被攝了心魂，傾耳細聽，又似蒼鷹翱翔，睥睨眾生；琴音漸緩，如野鶴閑游，天鵝暖睡，陽光灑滿一片瀲滟水光，翠葉倒影一灣清泉碧波，世界靜好，美如仙境；正沉醉之時，一聲啁啾，群芳競開，明媚春光里，蜂飛蝶舞，鶯燕繾綣，別樣歡快熱鬧。

一曲畢，偌大的宮殿里仍安靜得能得到呼吸的輕響。

“好！”一聲輕喝驚回眾人魂游的思緒，只見高坐于殿堂之上的君王大掌一揮，“賞。”

即有婀娜宮女捧著一盤金光閃閃的首飾來到夏云面前，四周紛紛投來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夏云此刻站在這臺上竟是退不得半分，只得跪下，低垂著頭，惶聲道：“謝陛下賞賜。臣女有一不情之請，肯請陛下將這賞賜贈于九公主。”

“哦，為何？”皇帝執著酒盞，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九公主舞姿卓絕，宛若仙女下凡，臣女深受震動，方彈此曲相和，自知及不上公主半分，是以不敢領賞。”

夏云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杜秋禾，那潛臺詞仿佛是：你厚著臉皮領了賞，卻彈得不如我好，看我多謙虛……

杜秋禾早已羞得雙頰通紅，恨不得撕爛那張嘴，再拿針給她縫上，讓她永遠說不了話，再砍了她的手，讓她摸不了琴……

女人，若毒辣起來，男人也膽戰心驚。

“好，準了，賜九公主。朕再賜你一個請求，你想到要何物的時候，再告訴朕。”

夏云復又拜下謝恩。

皇帝看著伏跪在地的女子，除了頭頂那個用一支木簪松松挽成的發髻，竟是窺不得半分面容，不由龍顏半斂，沉聲道：“走近一點，讓朕好好瞧瞧顏將軍一生鐘愛的女子所生的女兒是怎般模樣。”

聞言夏云一顫，剛剛報復杜秋禾得來的那一點點快感被波濤洶涌的悔意淹滅，心中暗自責罵，早知如此，便該乖乖領了賞下去，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在這里與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娃斗氣。幼稚啊幼稚。

不經意瞟到她那個將軍爹的手竟似抖了一下，酒滴浸入青衫，不留痕跡。她心中愈發緊張，袖中手指緊攥，指甲掐進肉里也渾然不覺。

圣意不可違，她也不知是如何爬起來的，動作是否優雅得體也不在意，只覺舉步維艱，每向前靠近一分心中的不安便多了一分，直至在皇帝面前站定。

她咬咬牙，挺直了胸膛，抬起面頰，入眼卻是一雙深情迷離的眼眸，壓抑著激動狂喜而輕輕顫動的唇角緩緩開合，一聲暗啞的呼喚似從心底發出：“如薇……”

“砰……”

顏凌將軍的酒盞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