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時候已是寒冬臘月，到處是返鄉回城的匆忙人群。在機場接到爸爸媽媽然后駕車去到鄉下大姑家，親人們都會到她跟前問她好些了么，她乖巧點頭一直不敢看二伯一家人，二伯那粗糙的手拍著她的細嫩的臉蛋干澀地笑道：“寶恩越來越文靜呢！”她覺得臉有些疼，不是被扎的原因，終于找到那火熱而毒辣目光的來源，霍家櫻穿一件紅色呢料大衣坐在沙發上望著她嘴角一抹詭異的笑意。她嚇得躲到媽媽身后。

團圓飯時爺爺才出來，精神不是太好，講話也不太利索，他叫寶恩只能發出一個“bao”的音。霍寶恩上前握住他的手：“爺爺，我很好，哪里都不疼了，吃飯香睡覺也香，爺爺你也要快些好起來，以后周末的時候我來這邊住，那樣我就可以陪你一起晨練了。”爺爺樂呵呵地笑著，大家的表情也舒坦起來。

就是那個時候開始討厭二姑與三伯母的，她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喜歡這兩個人。他們小輩端著杯璃杯向長輩敬酒送祝福，大姑姨媽笑著說乖，三伯一飲而凈，大伯二姑父說著好，二伯與二伯母舉著酒杯亦笑著點頭，爸爸媽媽會說新年好然后對每個人講不同的祝福，她記得很早以前大姑對他們講：“看到沒，要學學小叔小嬸，知識多說的話都好聽些。”

二姑打頭的她夸張地叫了聲：“哎喲，新年快樂。不知道家年會不會快樂，佩芝你就不能找點關系把他接出來過個年么，孤零零地呆在那里多可憐。家年也真是的，怎么就不體諒下老二兩口子，沒事湊什么熱鬧，現在連個念叨她的人都沒有。”

“二姐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沒事湊熱鬧，妹妹有危險他有義務幫忙，誰叫他這人只曉得打架，人去了就好偏要打別人打成殘廢，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不學學好，也沒個教養，他就該被進去管教管教了。”三伯母一激動挑起了禍端。二伯蹭一聲站了起不指著三伯母的鼻子：“你……你……”

“你”字說了幾個就是聽不到一句完整的話，二伯母眼淚就跟決了堤似的。

“家年為救家櫻進了監獄，你不知道感恩卻妄加指責，好一個做長輩的，好一個狼心狗肺的混帳家伙。”大姑不知怎么就氣了，罵人的話脫口而出。

“二哥才不是為了救我，他是去救寶恩的，如果寶恩不在我被棄尸荒野他大概也不會管。二哥不喜歡我，你們所有人都不喜歡我，你們只看得到寶恩，個個都把她放在手心寵著，那我呢，我算什么……”葉家櫻哭鬧起來。

三伯一個耳光將她拍倒在地：“不知好歹。”

三伯母對三伯張牙舞爪：“你打她做什么，她說的沒錯，這件事寶恩也有份，不能全怪她一個人。”

“對，我們寶寶是錯了，她錯在沒有坐家禮的車回家，錯在一心想要維護自私的姐姐。”這句話是姨媽說的。

“你們寶寶？大嫂，家櫻也是你侄女兒……”

越來越多的人摻和進去，爭論不休，沒有人去顧忌二伯二伯母的感受，更沒有人會顧忌霍寶恩的感受，她捂住耳朵扎進媽媽懷抱里。

然后爺爺從輪椅中站了起來，不知是多努力才可以使出那么大的勁，他將桌子掀了個底朝天，滿桌佳肴隨著碎得稀里嘩啦的餐盤滾得到處都是。爭執終于在爺爺的倒地聲中得以收場。

沒有跟去醫院，她在院子里拘起一捧雪灑向空中，以后，再也不可能有那么歡樂的時光。

爺爺再也不會說任何話，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都說久病無孝子，那一刻霍寶恩也深深體會到，爺爺起先住在大姑家，大姑年事已高即便爺爺枯瘦得只剩下骨頭她也無法日日將他抱上抱下換洗。她開家庭會議進行商討，決定兄弟四人輪流照顧，而爸爸媽媽總是有各種命令各種無法脫身的工作聽上去像是在尋找借口，于是這一份算到姨媽頭上。最后的結果倒也另人滿意。

末了姨媽的一通電話又讓他們爭論不休起來，姨媽給助理打電話讓她替她物色陪護，二姑又有意見了，說她花那么多錢在外人身上不如幫襯家里人。姨媽強忍著怒火問：“讓公公住在你們家，我開更多的工資給你們。”

“有錢了不起啦，老人要的是做兒女的身照顧不是你們錢一散將他交給其它不相干的人就可以裝作盡了責任的。”三伯母總是跟二姑一唱一合，一場戲有了她兩個人就可以風生水起完全不用其它渲染。

媽媽拉住姨媽說自己想辦法告假，爺爺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撐不了多些時日。這些年她從未做過兒媳應該的義務，是該要好好盡孝道了。

爸爸返回美國，媽媽跟著霍寶恩還有爺爺住到姨媽家。她其實有些小開心，有多久沒跟媽媽同一個被窩，沒一起在散步在幽靜的樹林里，她成天粘著媽媽，有時候也會幫著媽媽替爺爺喂水替他擦拭嘴角。這個時候，就會發現爺爺目納的表情里微微顫動起來，眼眶里浸著濕意。

雖說有些累，但被爺爺無力那蒼白無力青筋突現的手拉住的時候，她就會無比欣慰，她知道爺爺在說謝謝，她甜甜笑著：“沒有關系爺爺，我多想很小的時候就與你住在一起，陪你去逗鳥，喂魚，養花草，對了，還有下棋，我技術很差的爺爺你會讓我的對吧。爺爺我替你剪指甲吧。”她蹲在床前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老人家，她看到他眼里的淚花，用小手絹沾過：“沒事的爺爺，你會好起來的。也許明天，也許下個星期，也許是下個月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時間有些長但是我保證我會天天陪著你。在姨媽家繼續呆下去吧，我不想你去到鄉下，我舍不得你。爺爺你好起來了這個家也就會跟以前一樣和睦，每逢春節的時候我們又是齊齊整整的一家人了，你的那些老伙計一定會羨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