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的那個孩子叫芳菲，大約是五六年前送到我們福利院的，哦，對了，當時也是你們公安的同志送過來的，說是在一次打拐行動中解救的孩子，因為還沒有聯系到孩子的親人，所以暫時放在我們這里，那時她也就七八歲的樣子。結果她的親人一直沒有音訊，所以，她也就一直住在我們福利院。”

“哦，她真的能畫出別人的夢？”

李副院長點點頭。“這件事基本只有我們內部的人知道，一般是不讓外傳的，一來是為了保護她，再者也是考慮到我們福利院的影響，我們這是個安靜的地方，不想有太多的紛擾。”

“這個我們理解，可是，這次的確是情況緊急，關于她的奇異之處，你能跟我們講講嗎？”

“好吧。這個事其實也是說來話長，芳菲剛送來的時候，跟其他正常孩子一樣，只是比較安靜，平時話很少。可是不久后，護士們就發現她晚上不睡覺了，要么坐著，要么躺著，睜著眼睛，不過倒也安靜，不打擾別人。可是，沒有充足的睡眠卻一點也不影響她白天的生活，她依然會玩耍，唱歌，不知道她怎么來的那么大的精神頭兒。”

“會不會是生了什么病？”

“起初我們也是這么想的，還特意帶她到醫院檢查了一下，結果出來一切正常，你說奇不奇怪。”李副院長喝了口水，繼續說道。

“后來，隨著芳菲逐漸長大，她變得更加寡言起來，喜歡獨處，經常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來，還會自己和自己講話，對著墻壁傻笑。小朋友們覺得她是異類，有些怕她，跟她也愈來愈疏遠了。當時，我們福利院的幾個領導很重視這件事，懷疑是不是因為這孩子過去的經歷給她的心理造成了不利的影響。院里決定請一個心理醫生來給她看看。”

“結果怎么樣？”

“心理醫生也沒看出什么來，只是說可能是有些抑郁，什么后天性自閉癥前兆之類，我們也不太懂，總之，就是讓我們多關心她，和她多接觸，培養她愛好興趣什么的。后來護士們發現她經常面對著墻，用手指在墻上劃來劃去的，我們猜她是不是想畫畫，于是就給她買了畫筆和畫紙，果不其然，她歡喜地不得了，整天在紙上畫呀畫的，直到現在也是如此。”

“他畫的是別人的夢嗎？”小李忍不住又插嘴了。

“是的。”

“那你們是怎么發現她可以畫出別人的夢的？”

“說來也巧了，我們有個值班護士，晚上做夢，夢到自己在取款機取錢，把卡插進去，輸了自己的密碼，第二天起來，在給芳菲收拾房間的時候，竟然發現芳菲的一張畫紙上赫然畫著一個女人面對取款機的情景，畫的旁邊有一串數字，赫然就是她銀行卡的密碼，把她嚇了一跳。還有一次，聽說福利院另一個孩子，夢見自己掉到水里，一條金色的大魚圍著自己游來游去，后來，就見到芳菲把她的夢境活靈活現的表現在了畫紙上，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之后芳菲的故事就越傳越奇了，什么開天眼呀，特異功能呀之類的。本來大家就覺得芳菲她有些孤僻，如此一來大家就更把她看作是一個怪物了。雖然她并沒有傷害到什么人，可是大家對她還是有些懼怕，以至于現在她房間兩側的房間都是空著的，沒有人愿意住在她的隔壁，怕自己的夢被她畫下來，畢竟，夢里的事有一些是最赤裸裸的個人隱私呀。”

錢江和小李聽得目瞪口呆，盡管他們就是奔這個來的，但此刻聽起來仍然有種天方夜譚的感覺。

“老李，現在方不方便帶我們去看看她。”

“現在？”

“現在，我們的事情的確是比較緊急，要不然也不會這么早就過來打擾你們。”

“那好吧，你們在外面稍微等我一下，我換一下衣服。”

“好，那麻煩你了。”

錢江和小李走出了房間，在屋外等著。沒用多長時間，李副院長就換好衣服出來了，人看上去整潔了很多。他笑了笑，便帶著錢江和小李向芳菲的房間走去。

這個福利院的建筑不高，但布局復雜，回廊七繞八繞的簡直像個迷宮，不是在這里工作生活的人還真不容易搞清楚。最終，他們在一個僻靜的走廊門口停了下來，走廊的一側是一排整齊的房間，另一側是欄桿，欄桿的外面就是種滿各種植物的大天井。李副院長用手指著走廊深處。

“芳菲就住在拐角的那個房間，我就帶你們到這里吧，芳菲喜歡安靜，不喜歡太多人打擾，所以最好一個人去，你們可以選一個人過去，剩下的一個人就和我在這里等吧。”

“沒問題，我過去。”錢江很堅定。

獨自一人在走廊上走著，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似乎還有回音從身后傳來，好安靜呀，前方的光線有些昏暗，感覺有些沉悶。

這段路，對錢江來說似乎格外漫長。走到盡頭，那會是怎樣一幅畫面呢？什么東西會瞬間躍入眼簾，自己并不十分確定，感覺好奇怪，就像是要去探視一個神經病人，還是個有特異功能的神經病人，她會做出什么舉動，正常人完全無法預料，也許對自己心理的沖擊比肉體的攻擊來得更為恐懼。

終于來到了芳菲的房間門口，錢江仿佛都可以聽到自己心跳。錢江的腦子里有點亂，他甚至有些遲疑了。

意外，門竟然是敞開的。

屋子里沒有人，甚至沒什么家具，除了一張單人床，一張課桌，一把椅子。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只是墻上貼滿了各種畫作，大的，小的，有彩色的，黑白的，人物的，風景的，種類繁多。

錢江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開始逐一欣賞起來。畫的風格很特別，每幅畫不管版面大小，似乎都包含了相當多的內容，什么樣的圖案都有，要仔細辨識才能看出端倪，各個圖案擁擠的拼湊羅列著，似乎不是要表達什么事物，更像是在講一個故事，但又不完全符合邏輯。就好比鳥在水中游，魚在天上飛一樣。

突然，錢江意識到，這一幅幅的畫作會不會就是一個一個的夢呀。他不禁后退了兩步，好讓自己的視野更開闊些。天呀，這滿墻滿屋子的畫作，都是夢嗎，交織在一起的夢之畫，好壯觀呀！

這些都是夢境嗎？天馬行空，雜亂無章？咦，這種畫風似乎在哪里見過，對了，頗有點畢加索的風格。難道，畢加索所畫的也是夢境？

“你是誰，為什么會在我的房間？”

聲音從門邊傳來，把正在專心欣賞夢畫的錢江嚇了一跳。他忙轉頭看過去，一雙閃耀的水晶涼鞋，一襲潔白的連衣長裙，娃娃頭，大眼睛，還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甜甜的笑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站在溫暖的晨曦中，通體散發著柔和的光暈，手中提著一個花籃。宛如一個天使一般。

錢江有些看呆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小姑娘呵呵的笑了起來，聲音更是像銀鈴一般，跳躍著流入心間，沁人心脾的舒服。只見她輕盈的走了進來，走近錢江。

“我嚇到你了嗎？”

“嗯……啊？”錢江覺得自己有些混亂，嘴和舌頭都不怎么聽使喚了。

“呵呵，你是不是來找我的？是不是以為我是個大怪物，或者是，陰森，恐怖，行為怪異，說不定嘴角和眼角都還流著血，把自己身上抓的一道道的紅印子，從電視機或是鏡子里爬出來嚇人，就像恐怖片里的一樣？呵呵，現在怕不怕，擔心我會咬你？”

錢江突然覺得有些臉紅，自己好歹也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了，還是警校畢業的高材生，從警十余年，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面對歹徒從來沒有發過怵，怎么自己剛才在走廊上那么多雜念呢，想想都覺得很羞愧。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的確是沒有想到，這個有著奇異本領的孩子，給人的感覺是那么的陽光，溫暖。

“嗨，想什么呢，墻角有個凳子，自己搬過來坐吧。”

“哦，好。”錢江從墻角搬過凳子放在窗邊，坐了下來。

“你就是芳菲？”

“是呀，如假包換，呵呵，干嘛坐得離我那么遠，還真怕我把你吃了不成？錢警官。”

“不是，是出于禮貌，嗯？你怎么知道我姓錢？”

“我不光知道你姓錢，我還知道你是一個有正義感，有責任心的好警察。呵呵。”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從你的夢里。”

“你知道我的夢？”

“對呀，你扭頭向窗外看看。”

錢江頗為疑惑，站起身子透過窗口向外張望，原來外面就是福利院門前的馬路了，自己的警車就停在下面。”

“剛才你們就在車里睡覺來著，不是嗎？”

“真有這么神？我不信，就睡了半個多小時，而且我好像沒有做夢嘛。”

“人有時做了夢自己都不知道。”小女孩坐到床邊，輕搖著裙擺，把采來的野花插到床頭邊的一個玻璃花瓶中。然后淡淡的問了句：“我想知道馬明方是誰？”

小女孩說出馬明方的瞬間，錢江的心突然有一種被撕裂的感覺，那是他內心深處的一個人物，一個不愿被提及的名字。這個人曾經帶給他巨大的恥辱，多少年來，每天晚上他都做著同樣的夢，那個夢讓他痛苦萬分，因為這他甚至不愿睡覺，他拼命工作，他覺得只有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才能夠睡去，可是，他還是會做那個夢，有時候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那個夢，就像剛才一樣。

錢江緊握著雙拳，嘴唇微微顫抖著，他瞬間被征服了。從這一刻他徹底相信小女孩的能力了。他做了幾個深呼吸，極力地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激動情緒。

“我信服了，芳菲，我們這次來想請你幫個忙，可以嗎？”

“可以，沒有問題。”

“這么快就答應了，你難道都不要問一下是要做什么嗎？”

“不用，我知道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相信你。你們的來意我大概也能猜得出來，我愿意幫你們這個忙。”

錢江笑了一下，“我覺得，你并不像他們說的那么自閉寡言。”

“我平時是很少說話的，當然要看跟什么人說，呵呵。”

“那好，我就先謝謝你了，帶上你的畫筆畫紙，跟我們走吧。”

“等等，我還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