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國不能容,家不能回
- 凰化鳳生
- 九月棣華
- 2586字
- 2013-05-18 11:07:26
正雄殿內,群臣本正在為同華國簽約一事爭吵不休。一名侍衛卻突然步履匆匆地入了殿中,恭敬地稟報道:“啟稟皇上,衛質子在殿外求見。”
百官聞言眼里皆露驚訝之色,左相站出列來,嚴肅地開口,“啟稟圣上,現在是早朝,質子若有事,可容其后在稟。”
高座上的人并未言語,眼里若有所思。
那侍衛見狀面露難色,“皇上、大人,屬下也是如此答之,但質子不肯,已在外跪侯半個時辰之久。”
左相聞言皺眉,看向高位上的人,“皇上,聽聞質子身中奇毒,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瀝嘉帝眸光瞬時陰郁了幾分,雖是封閉了消息,但如今過了一日,宮中御醫依舊無人可緩其毒,如此拖延下去,也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便沉聲應道:“此事干系重大,朕也正在煩憂,諸位愛卿既已知曉,不妨也拿個主意。”
“原來是真的!”一聽此話,大殿內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聽聞是斷魂草。”
“這不是無藥可解嗎?”
“可惜了。”
“啟稟父皇。”
聽到這沉穩之聲,低語的百官望向那站出列的人,緩緩噤了音。
容徵如玉的臉比之往日多了一絲怠倦,他垂著頭不緊不慢地道:“衛國五皇子想必定有急事,不妨宣來一聽。”
瀝嘉帝沉吟了片刻,朝后倚靠著王座,看向跪在下面的侍衛,“那就讓質子進來吧!”
“是,皇上”侍衛聞言眼底滑過一絲喜色,行過禮后,連忙朝殿外退了去。
左相自確定此事便面有憂色,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同群臣一般朝殿門前張望著。
“宣衛質子覲見!”
公公尖銳的聲音傳到殿外,驚醒了那神游的人,君卿勾了勾唇,緩慢地從地上站起了身。
守在殿門兩側的侍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眼底露出了些許敬佩。世人皆知身中斷魂草的人,活著比死更痛苦,從中毒到此后七天,每時每刻都在嘗試著剝皮剔骨之苦,直到最后被活活痛死方才罷休。
這段不長的路,但他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針尖上一般,但即便如此那張稚嫩的面孔卻依舊是含笑若風。
容徵看著一步步走近的人,只一日之景而已,卻未想他已變得如此單薄瘦小。才驚覺這個從初識便霸道無理的人,才十二歲,僅僅十二歲。想到此,他垂下眼眸,握緊了袖中的手。
“君卿參見皇上。”來到階下的人,拂過衣袍跪拜于地,即便滿身灼烈,聲音卻依舊平穩如昔。
“平身吧!”瀝嘉帝看著跪得筆直的身軀,話語間夾著一絲惜意,“不知質子有何要事?”
君卿并未起身,只是笑答道:“君卿有一事相求,還望皇上成全。”
瀝嘉帝盯著那張小臉上的笑,眉目間的冷硬到是柔和了幾分,嘆息地開口,“無論是何事,朕皆應你。”
“那多謝皇上。”君卿面露感激之色,抬眸之際目光有些虛浮地望著王座后的盤龍柱,緩緩地道:“君卿想離都到倉云山去一趟。”
眾臣聞言臉色各異起來,他見此輕笑了一聲,“諸位可愿聽君卿說完?”
“咳咳!”他掏出懷中的手帕,有些無奈地擦了擦嘴上的血跡。瀝嘉帝見此,目光掃向了那些想要出列進言的人。
容徵盯著他唇畔不斷涌出的血跡,心底也仿佛有何物在漸漸流逝一般。
君卿望著虛空,臉上掛著極淡的笑,“天下皆知衛國五皇子是衛國臣民拋棄的人,有國不能歸,有家不能回,哪怕保住了性命也注定客死他鄉。”
聽到這低吟的聲音,眾人齊齊地望著大殿中央的少年。衛國從文武百官到普通百姓絕口不提五皇子之事,天下皆知。記得曾經有一回,一煜國人在衛國境內的茶館中無意提起,竟被攆出了城門。
由于以文治國,衛國臣民百姓多是清高之輩。因此,在他們心中,作為因戰敗而送到他國為質的五皇子,即便是因他們自身的羸弱而導致,但依舊被他們視為國恥。
君卿苦笑,繼續道:“我雖有衛國皇室血脈,但不能為衛國百姓做一件造福之事,死后還有可能將衛國卷入災禍中,此乃對國之不忠;父皇終日勞碌奔波,身為臣子不能在前為其分憂,還要勞他多方打點方可安生,此乃對君之不忠;母后臥病在床,身為兒子,不能在為其侍奉湯藥,還要她終日掛念,在她逝世后,更不能為她披麻戴孝送終,此乃大不孝。咳咳……”
他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一字一句地道:“衛國以忠孝治國,但我不忠不孝,此生自不敢有奢望歸國之日,更不敢期望有朝一日被臣民所接受。但無論是衛國拋棄了我,還是我不忠不孝于衛國,我身上都留有衛國人的血。”
“咳咳,咳咳……”
容徵俊美的臉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上前扶住那搖晃的身體。
君卿抬起頭朝他笑了笑,倚著他斷斷續續地囁嚅,“縱使此生無法歸國,但若能在生命最后一息望一眼衛國的河山,咳咳,也算足矣。”
眾臣都定定地愣了住,君卿嘲諷地勾了勾唇,當了十幾年古人就學會愛國了嗎?呵呵,事實上也許他是想守護住那個國家的,因為那里有他想守護的人。
“聞盡樓臺鄉音事,迢迢重重夢幾何。浮沉飄絮無根蒂,遭逢一戈又一經。生不為家半分事,死當歸魂守山河。英雄自古皆寂寥,留得丹心還舊國。咳咳……”
“別說了,”容徵摟著他的手收緊了兩分,雙眼是昨晚未睡的赤紅,亦是為他悲憤的痛楚。
朝堂之上寂寂無聲,許久,瀝嘉帝起身下了高座走到他面前,目光定定地看著那張與那人相似的臉,沙啞地問道:“瀝都到倉云山即使是快馬,日夜兼程也要半月有余,你可撐得住?”
“皇上不必擔心,咳咳,斷魂草雖無藥可解,但只要能忍住痛楚,便還有幾日可活。雖然最后依舊無法到達,但我也能安息了,至少我在努力地靠近我的國家。”
容徵聽聞此話身體一顫,君卿扶著他的手站起身來,胸前雖已染盡鮮紅,但紫烏的唇中卻還依舊若汨汨泉水不斷地涌著。
群臣見此不由都吸了口冷氣,不少人暗自紅了雙眼。
瀝嘉帝親手擦拭著過他嘴角的血跡,眼底復雜一片,“為何?”
君卿對上他精明的眸子,苦笑了一聲,“即便于衛國而言我為國恥,于瀝國而言我可有可無,但那里卻有我的親人,我唯一的家。”是啊,那里是他前世今生唯一的家,唯一的,思及此,那雙已無往日明亮的眼眸中,滑過一縷極淡的暖意。
瀝嘉帝壓下心底的撼動,看向周圍的群臣,“朕應衛質子所求,眾愛卿以為如何?”
左相蒼老的臉上流淌著淡淡的濕意,聞言跪倒在地哽咽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見狀亦悉數跪了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兒將質子送回府中,明日啟程。”瀝嘉帝走回高坐,話里已恢復了平日的威嚴。
“謝皇上好意,君卿已準備好馬匹,今日便可立即啟程。”君卿掩住了眸中的思慮,歉意地回道。
瀝嘉帝聞此,最后細看了一眼那殿中的人,輕頷了一下額首,不知想到了何人何事,步履沉重地朝后殿走去。
站在一旁的侍內總管見狀,連忙尖聲叫道:“退朝。”
群臣跪地相送,而容徵俯身,不顧眾臣的目光抱起懷中瘦削的人,快步朝殿外走去。
左相抬眸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知是衛國斷送了這孩子的一生,還是瀝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