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就是煙草斜陽間的美景，箏妃卻看得出神，甚至都未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來到她身邊的呂后。呂后站在她的背后，將貴手搭在漠肌衣袖上，看著她這個從小就疼愛的侄女，嘆了口氣，自言道：“箏兒，一直都是個小孩子。”

梨滄看到威嚴的太后，立刻跪在地上，惶恐說道：“太后金安。”

太后點了點頭，晚箏此時才驀然回頭，看著姑母道：“姑母，您來了怎么不叫下人通報一聲？”

“近日身邊可好？”呂后緩緩向前走著，說：“都是懷孕的人啦，這身子要緊，可不得像從前那樣上竄下跳的，怎么，盈兒這些天沒來看你？”

“陛下在花妃那兒呢。”晚箏回答道，滿不在乎的神情卻讓一向精明的呂后認為，這是自暴自棄。

“花妃不過就是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賤民，箏兒你不用擔(dān)心。這樣的人物姑母都不屑于去對付。你好好養(yǎng)胎就是了，皇后的位置保準是你的。”

“諾。”晚箏輕輕地答了一聲，然后恭送呂后一行人離去。

待呂后他們走了很遠，晚箏拉過梨滄，說道：“長歌，你快看，想不到在長樂宮還能看到如此美麗的夕陽與云彩。”

梨滄看了一下琉璃瓦壁上的那抹斜陽，笑了笑，她想，箏妃糊涂了，這樣的風(fēng)景在長樂宮甚至在這大漢王朝的任何角落都尋常可見，并不新奇啊。

誰料晚箏此時卻淡然地說道：“想必是我知道懷了如意的孩子，延續(xù)了他的血脈，就像是他依舊在我身邊，讓我感受到他的溫暖，于是看到任何事物都心生美好了吧。”

梨滄聽到此忽然心頭一顫，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哪怕那個人不在了，只要有與他相關(guān)的東西在身邊，就覺得世間美好，無所欲求？

（二）

月光皎潔，就像是千年前的光亮，又或許千年以后，人們站在這月光下，抬頭望月，依舊能內(nèi)心柔軟，感受到世間自然所帶來的美好。

田長睖雙手抱臂，拿著劍，望著這皎潔的月光，月下的陰霾是否真是月兔與嫦娥？長睖看的出神，也沒發(fā)現(xiàn)花妃在遠處默默地看著他。

如果我是那勇士吳剛，誰又是我的嫦娥？田長睖在心中暗想。兒女情長在他的江湖世界里不過占了很小的部分，在他的版圖里他要傳承田家的劍法。來宮里有一段時日了，在這里，他終于看到了那個侮辱他們田家劍法的女人。眾人都叫她漠肌姑姑，她一派英氣，面露不屑地走過宮中每個角落。她是這個宮里最有權(quán)勢的女人身邊的親信，她又是下藥給梨滄讓梨滄沒了一點自由只能任由她使喚的姑姑。

長睖想到此，頓時恨的咬牙切齒，他的手將劍握的越來越緊，而一陣香氣撲鼻，他都渾然不知。

“花妃，安好。”一個巡邏的兵士跪安道，長睖這時才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落花，她錦衣華服，嬌媚如花，長睖也跪在地上問安：“花妃，萬福。”

落花看著面前這個魁梧有力的男人，她嘆了聲氣，什么也沒說，就音音裊裊地走向圣上所在的去處地了。

長睖愣了愣，看著落花遠去的背影，那么婀娜多姿，那么嬌媚可人，身邊的巡邏的兵士撞了撞他：“看什么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長睖抬眼又望了望月亮，曾經(jīng)的落花在他眼里不過是個鄰家小妹，她沒有梨滄的義氣，他也不覺得跟她在一起舒服好玩。但他能感覺到落花對待他的不一樣。現(xiàn)如今，她一躍成為這個未央宮中最得寵的女人，是王的女人，長睖對這樣的突變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落花因為這樣的身份忽然金光閃閃起來。

不對，明明我心中喜歡董妹多一點啊。長睖懊惱地想。

“干哥！”一個脆脆的聲音打破了夜色的沉靜，董梨滄出現(xiàn)在長睖身后，手里還拿著一些好吃的糕點。

（三）

“董妹，你怎么過來了？”長睖驚喜地問。

“今日長樂宮那邊沒什么活兒，箏妃又早早入睡了，最近她的胃口總是不太好，剩下的吃的也很多。我看這還有很多糕點，就想著拿給哥哥你嘗一下。”梨滄歡快地說。

“難得你這么有心。”長睖啃著梨滄帶來的糕點，順手將一些給了旁邊巡邏的兵士。兵士非常有眼色的接過糕點去一旁走動去了。

“今晚的月亮真圓啊。”梨滄坐在石階上看著月亮感慨著：“也是這么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那時我還在董老爺家，有一對古怪男女闖進了我們的府邸。。。”

長睖可沒心思聽梨滄陳述，今夜的他，就像是一個迷失在麥田地的少年，不知道該奔往何方？也許是這月光太美，他腦子里那根懵懂的愛戀忽然開了竅，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女性有了一種渴望，這讓他惶恐，覺得它如洪水猛獸般會侵吞他的意志。

“你知道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誰嗎？”長睖忽然問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人人都是戚夫人最美，可我不這樣認為。”梨滄歪著頭說道，此時她想起了在永巷里看到的光頭的戚夫人。

“怎么，你見過？”長睖來了興趣，他在宮外就聽許多人談?wù)撨^戚夫人，到了宮內(nèi)，一些前朝舊兵也說過戚夫人的美貌，那時他不以為然，可是在今天，他倍感興趣。

“嗯。算是吧。”梨滄懵懂地點了點頭。

“帶我瞧瞧。”長睖聽到此，興奮起來。

（四）

獨居幽巷落花散，青煙聚。千年憶，夢遇紅塵笑嫣然。

滄海初夢斷，伊人笑語嫣。昨日夢憶紅妝殘，今世容顏變。

永巷的天永遠比外面低沉，梨滄行走在這陰暗的長廊里，忽然有些怕了。她拽著長睖的胳膊，說道：“長睖哥哥，其實真沒什么好看的，不如我們回去吧。”

“怎么，你怕了？”長睖看出梨滄的膽怯，他故意逗她：“原來梨滄是個膽小鬼哦。”

“我才不怕，我怎么會怕。”梨滄被長睖這樣一激，立刻兩手叉腰，做威武狀。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怕，就算你怕也不要緊，我田長睖可是天下第一勇士，處了那個老妖婦，其他人可都是我的手下敗將。”長睖打包票地說。

他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不知不覺進入永巷深處，而那皎潔的月亮在這里卻隱藏了起來。

“好像是這兒了。”梨滄摸了摸腦袋說。

看著那個鐵門，銹跡斑斑，散發(fā)著寒氣，長睖也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拉著梨滄顛手顛腳地進了里面。

一陣詭異地笑聲傳來。梨滄與長睖互相望了望，又打了個寒顫。

他們躲在窗外，看著里面的一切。呂后，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旁邊是漠肌姑姑。可是漠肌姑姑的神情怪異，她的眼睛似乎不忍去看前面的事物。

長睖與梨滄望向前方，他們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怪笑聲就是從眼前這個怪物這兒傳來的。她渾身是血，放在一個桶子里，露出一個頭，而雙眼被挖，兩個黑洞就這么突兀地掛在臉上。沒了頭發(fā)，頭上一片疙瘩。長睖看到這兒，頓時覺得惡心。

那怪物大笑道：“呂雉啊呂雉，我悲憫你。縱使你把我折磨的如此地步，也依然挽回不了圣上對你的愛。圣上與我在一起后，他何時去過你的寢殿，他枕在我的溫柔鄉(xiāng)中，聽我唱歌，看我跳舞。他夜夜與我偷歡，是我?guī)Ыo他了青春。他去打仗，幾個月不見我，瘦了一圈。你沒聽他說嗎，為伊消得人憔悴。那個“伊”，只能是我，只有是我。”

怪物淡漠地說：“縱使你把我折磨的如今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在圣上心中，他看到的依舊是我最美的樣子，我沒有你聰明，但是我得到了他的愛，足夠的疼惜。這就夠了。我無怨無悔，你又何苦這般不饒人？”

呂后用手動了動她的長指甲，淡然地說：“我高興，我樂意。看到你這般生不如死，我開心還來不及，又怎么舍得讓你死？不過，畢竟你這個蠢豬說的話讓我很不樂意聽，所以。。。”呂后瞟了一眼旁邊顫顫栗栗的漠肌說：“漠肌，給我把這個賤婦的舌頭拔下來，從今以后，只有我說的份，她聽的份兒。”

哈哈哈哈。呂后一手甩袖，準備離去。漠肌表情痛苦地上前，將戚夫人的舌頭拔下，戚夫人沒有掙扎，只是“哼”的一聲叫喊，那聲音卻比任何事物都凄慘。

梨滄與長睖最后是怎么回去的，他們不太記得了。只是從那晚之后，梨滄病了一周，而長睖也總是無精打采，沒有精神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