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自然富貴天姿都不比等閑桃李

第一章（總第十九章）賭約

冉閔很早就醒來，卻未起身，只是單手支起頭，看著在他懷中安睡的女子。眉頭微蹙，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眉，心中竟然滿是幸福。這是他的妻子不曾帶給他的感覺。他以為夫妻也就是如此，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只為共同孕育下一代。直到遇到她，竟也有了心動的感覺，哪怕此刻她只是沉睡，他也覺得滿足。

她不美，至少與他的妻子相比，她算不得美人。她很嬌小，看著的時候不覺得，抱在懷中才知道。她很冰冷，身體總是涼的，想來是因為身中寒毒的緣故，所以特別喜歡揋向溫暖。她有智慧，聽說過她為燕國所做的事，看到她寫給他的信，從中不難看出她善于謀略。她很堅強，受了這么重的傷，又身受寒毒之苦，卻仍咬牙堅持。她有才華，胤兒說她的歌聲是他聽過最美的聲音，她所彈的曲子，是他聽過最美的音符。她心地不壞，不然不會冒險救下他的兒子，從胤兒回來后的敘述，他知道她和石祗之間一定達成了什么協議，不然以石祗的為人，是絕不會放過胤兒的，一定殺之而后快。

看她慢慢睜開眼睛，好像不太清醒，他笑意更深，原來她也有這么迷糊的一面。

我睜開眼，好久沒有睡的這樣沉了，看到頭上方放大的俊臉，竟然是冉閔。我趕忙坐起來，差點掉下床榻，他趕緊坐起身圈住我。

“又想扯開傷口嗎？雖然開春了天還是很冷，你受傷未愈，趕緊躺好?！辈挥煞终f，圈著我繼續躺下，我掙脫，他卻收緊手臂。

“別亂動，不然我可不保證后果。”看到他眼中的火焰，我不敢再亂動。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看我躺好，才起身下床，開始穿戴鎧甲、戰袍。

“你……我……我們……，你說過不冒犯我的，堂堂大魏皇帝，說話不算話。”我又急又氣。

“你昨晚寒毒發作，我雖用內力幫你控制了毒性，但你全身冰冷，也是沒有辦法我才這么做，我沒有冒犯你。”

我閉上眼，原來是他耗損內力為我控制刺心：“謝謝?！?

“你是怎么中毒的？又是誰向你下的毒？”

“是誰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們已經被你殺了?！?

“羯趙？”

“嗯。不過我只是猜測是他們所為?！?

“你就這么放過他們？”

“我不是以此當條件，救了太原王嗎。”

“這毒沒有解藥嗎？”

“沒有。”

“你多長時間會毒發一次？”

“每月十五日?！?

“那你中毒多長時間了？”

“二年?！彼趺醋兊眠@么啰嗦。

“這兩年每次毒發你都是這么挺過來的？”

“有無塵幫我?！?

“無塵又是誰？”

“冉大將軍，你很閑嗎？什么時候改行變成查戶籍的了？”

他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原來你也會生氣?！?

“是人都有喜怒哀樂，我當然也不例外。”

“這幾天你多休息，過幾天就要返往鄴城。”

“你和燕國，不再對戰了？”

“兵力相差懸殊，而且此戰碰上慕容恪，不亦久戰?！?

“我以為你們會拼個魚死網破、你死我活呢?！?

“你是希望我輸亦或是我死？”

“我并不希望你死，更不希望玄恭出事。你們都是當事英雄，應該為終結這個亂世，為百姓安居樂業做些事。我給將軍的信，將軍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今中原大亂，群雄并起，華夏大地民不聊生。漢家勢弱，胡勢漸強，將軍一紙討胡檄文，中原百姓紛紛響應，帶領漢家鐵騎驅逐外胡，可謂英雄也。

然中原大地再受創傷，民本已苦，現更凄慘，背景離鄉，顛沛流離，死生不明。戰事又起，風云變色，草木皆悲，實將軍之所愿否？

連年征戰，冉魏政權亦風雨飄搖。大廈將傾，安有完卵？

今羯趙必亡，苻秦新立，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我主燕王，雖為胡人，但行仁政，崇尚儒學，謙恭待人，禮賢下士，遼東諸地一派繁榮，百姓安居樂業，實是亂世之德主。以燕國之勢，入主中原，亦是早晚。與將軍對決疆場，實非聿之所見，何忍見中原再次生靈涂嘆。

東晉朝廷，昏潰無能，偏安于南，只求自保，無力北顧。朝中雖有桓溫、謝安，然上至國君，下至群臣，實非將軍之所想，亦非將軍之所處。

天下之主，能者居之，何謂胡漢。將軍乃當事英雄，所見非凡，望將軍能摒除胡念，共輔我主，匡扶社稷，還中原百姓一方樂土。有將軍相助，天下一統，指日可待。

聿之所言，望君深思，盼他日共赴朝堂?！?

我沒想到，他竟然全記得，還記得如此清楚：“既然將軍記得，為何不仔細考慮我所說的呢。東晉朝廷一直稱自己是正統，可東晉做過什么？偏安江南，朝中皇帝昏潰，外戚專權，權臣當道，謝王兩家與桓家早晚發生內斗，東晉根本無暇北顧。再看大魏，雖然將軍稱帝，握有傳國玉璽，可討胡檄文一發，還是連年爭戰不休，百姓還是沒有好日子過。羯趙雖亡，苻秦又起，以將軍一人之力，又能驅逐多少胡人？我知道將軍因何痛恨胡人，但并不是所有的胡人都該殺都該死。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有漢有胡，為何一定要分的那么清楚，誰是正統誰不是正統。只要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是胡是漢又如何。其實百姓要的很簡單，他們不關心誰做皇帝，只關心自己的日子是不是能過得好?！币豢跉庹f了這么多話，我一陣心悸加咳嗽。

冉閔趕緊輕拍我的后背，嘆了口氣：“好像你才是我俘來的人，怎么倒成了你在勸降我?！?

“不然我跟將軍打個賭，如何？”

“賭什么？”

“將軍可讓太子修書東晉朝廷，就說你接連敗退，請求東晉朝廷出兵救援，愿奉上傳國玉璽。如果東晉出兵，那么我輸；如果東晉不出兵，那么我贏?！?

“輸贏又如何？”

“我贏了，將軍歸降燕王。”

“如果你輸了呢？”

“我不會輸?！?

“你就這么自信？”

“是！”

“不然這樣吧。如果你輸了，就嫁給我。”

“將軍應該知道，我對你無意，又何必強求?！?

“那如果你輸了，你來大魏做官?！?

“如果我輸了，我退出朝堂，不幫任何人，可好？”

看到冉閔皺著眉勉強同意，我笑了。很難想像冉閔是這樣的一個人。看歷史書的時候，覺得他應該是個很殘暴的人，其實并不是那樣，他的殘暴，只針對胡人。

“我可不準備輸給慕容恪。他確實是個難纏的對手?！鞭D身走出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