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再次相問，姑娘就會回答？”

“公子會問么？”

“姑娘回答么？”

“公子會問么？”

手指淡淡掃過眉骨，幕琛的目光落在她眸中。

原臻屏住呼吸。

耳邊能聽見雨水敲打地面的聲音。

半晌，他輕笑一聲，傾身而來，原臻一驚，微涼的吐息拂過耳側，有點癢，“別動”。

手指在她耳側撥弄良久。

原臻的臉頰蹭到他的下顎，是微涼的觸感，他指尖優雅夾著一片沾了雨水的樹葉，漆黑眸子映出她松石藍的外衣和鵝黃裙裳。

心里長長松了一口氣。

他揚了揚指尖落葉，側身撈起油紙傘，好看到無瑕疵的動作。

原臻看見他撐傘走在斜斜的雨里，一句道別的寒暄也沒有。傍晚的雨水順著白色傘面滾落下來，六十四根的傘骨末端各連著一串水珠，把他罩在里面。

他一言不發的走進雨幕，就好像浪跡天涯的游子不沾惹一花一草，江邊乘船的老人一葉孤舟逐漸不見了身影。

皺了皺眉心，心里忽然覺得潮濕，就像這暮春的雨，連帶著整個世界都是濕的。

其實證明什么的，又有什么用，自己證明給自己看又怎樣，終究不過一場獨角戲。

內心飽滿的人，從不需要無謂的證明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而她只是一個膽小鬼，一直以來，以自欺欺人為樂。

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在自欺，可是看著幕琛時，她真的會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場景。

他會握住她的手，告訴她，很后悔當初沒有回去，很后悔曾經失去她，她甚至幻想自己決絕離開，留給他一個高傲端正的背影，而他一生都活在后悔中。

可現實生活中，什么東西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什么東西都留不住他，任何東西在他眼中只分有用和無用，好像永遠不會有困境窘迫，也從來不會因為失去什么而后悔，天生就該這樣胸有成竹，掌控一切。

從見他第一眼，原臻就知他與眾不同，他和她遇見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眼中有遼遠的光芒，漆黑的眸子映著中原大地上重重疊疊的山巒湖泊，寬廣的看不見盡頭。

那樣熟悉又陌生。

這樣的男人，應該有更廣大的抱負和理想，的確不像是會記住很多年前，一個卑微的侍女。

原臻默然立在雨中，兀自笑了，九年前，不管是她，還是別人，那樣危險境地，不管是他，還是別人，都會去救公主。

不是因為她卑微所以成了犧牲品，只因當時別無選擇。

這些年，造成自己心魔的，不是他們，而是她。她被自己的自卑困住，以為拋棄她的人都是因為自己卑微的身份，固執的鉆在牛角尖里不肯出來，不能釋懷。其實又有什么，人總是會下意識的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無論是誰。

除非圣人。

但大千世界，圣人太少，我們都是凡夫俗子。

想通這一層，她突然變得很輕松，從心到身，前所未有的輕松，那些久遠的折磨了她很多年的心結，突然就可以放下了。

這一場暮春的雨，下的如此好。

扔掉手中油紙傘，仰面朝天，無根水兜頭澆下來，如此暢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