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這份工作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挑戰。

我極其缺乏等待的耐性，即便是呆在一旁靜候顧客將面包糕點選取完畢，我也倍覺著急，恨不得靈魂出竅上顧客身幫他選好。遇上個別有選擇障礙的顧客，我更是內心糾結忐忑不安強迫癥來襲。

好不容易熬過了工作的第一個星期，我的忍耐力得到了極大的提高，終于能夠做到眼觀鼻鼻觀心的呆立一旁等著顧客的吩咐了。

興許是店長大人看到了我的努力，我在領了第一份工資后，華麗麗的升職了——升成收銀員。蛋糕店里的收銀員不僅僅負責收錢，還得要幫顧客打包裝，所以工資自然也比服務員高那么一點。

九月的某天，如往常一般，我站在收銀臺后，身穿蛋糕店的統一制服，頭戴鴨舌帽。

戴著鴨舌帽有一點不好，按照店里的著裝要求，我如果不昂起頭，基本上視線僅限于眼前的一米范圍。不過店里還有其他兩個服務員四處走動著，我這個收銀員除了收錢，其余時間也不怎么需要抬起頭看。看到有顧客將放置了糕點的托盤往臺面一放，我條件反射地說：“歡迎光臨。”

頭也不抬地接過去開始掃條形碼，等所有的糕點全部掃描完畢，為表示禮貌，我還是會抬起頭微笑著對顧客說，“一共是127元，請問……”

看清楚來人后，我呆愣了幾秒，隨即恢復正常，“請問是付現還是刷卡？”

楚風盯著我并沒有說話。

“先生，請問付現還是刷卡？”在這種時刻，最好的方式就是裝作不認識，于是我不厭其煩的重復了一遍，禮貌而又客套的標準的用語，不帶一絲絲私人感情。

“啊？哦！”楚風回過神來，翻開手里的錢包，手指摸上錢，停頓了一下轉而撫上信用卡，“刷卡吧！”

我斜睨著他錢包里那幾張紅色毛爺爺，付現該多方便啊，竟然要刷卡這么麻煩，哎……看到他抽出信用卡，我斂下心神，換上我最禮貌的笑容，“好的。”

熟練地在POS機上輸入金額，讓楚風確認過后，我接過他手里的卡。我暗暗告訴自己，我和楚風是再正常不過的店家與顧客的互動。可是我的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連續刷了好幾遍才刷上，顫顫巍巍地將POS機遞給楚風輸入密碼。

我低下頭，不敢再看楚風，大氣都不敢喘，直到消費單子打印出來，我迅速將它往前一遞，“請簽字。”

我看著那只修長的手安靜地放在臺面上，并沒有立即接過消費單，而是拿著簽字筆把玩了幾分鐘后才接過去大筆一揮，遞還給我。

接過簽過字的消費單，我將他買的糕點全部整理好打包，雙手給他遞了過去，依舊不敢抬起頭看他，“謝謝惠顧，歡迎再次光臨。”

他伸出手，接了過去，手指狀似無意地碰了我的手指一下，我頓時渾身僵硬。

我一直低著頭，直到聽見門口的風鈴叮咚作響，才終于舒了口氣，抬起頭靜靜地看向大門。

楚風提著東西，上了停在門口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上。

我的思緒隨著他的車子絕塵而去而收了回來，剛好，蛋糕店里正播放著王菲的《流年》，“……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我苦澀地抿著嘴，在這樣的情景中相逢，我確實夠窘迫的，縱使我臉皮再厚也禁不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將自己的羞愧暴露于楚風面前。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在Z市遇上任何認識的人，我以為我的交際圈子里的人永遠都不會踏足這里。為此，我還暗自竊喜了一段時間，總算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了。楚風的出現讓我措手不及。

這一天，我的工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不是多收了錢就是少算了錢。店長偶爾來監一次工就發現我犯了四五次錯，弄得她連連搖頭，“你這孩子，剛升職就將過去認真工作的勁兒給忘得一干二凈了。”

我尷尬得只能傻笑，這犯的錯還得要扣薪水的，本來薪水就不多，這扣掉也不知道剩多少了。唉……這男人真是禍害！

我和楚風的感情早就在我放開他的手奔向易袂時破裂掉了。原來還能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跟他維持著普通朋友間的關系。就那么一放手，我已經不奢望他當我是朋友了。

本想，這么和楚風相遇，也不過是碰巧的事。可是，第一次可以算是碰巧，那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第二天稍晚一點，下班高峰期，也是我們店里比較忙的時候，買面包的顧客比較多，買單的隊伍粗略維持在四五個人左右。

我從偶爾那么幾次抬頭跟顧客交流的間隙發現了楚風的蹤跡，他站在隊伍的最后，手里只是端了一個小蛋糕。

自從發現了他，似乎每次抬頭都能看見他，每次都是在隊伍的末尾。楚風184cm的身高，在Z市這種男士平均身高撐死也就一米七的城市倍顯突出，而且身材好樣貌佳穿著打扮還貴氣，想低調真的好難啊！

店里一個叫小郝的服務員已經不止一次跟我竊竊私語道：“小凌，你看那個隊尾的帥哥，昨天他來我就注意到了，沒想到今天他又來。”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小郝，她又自顧自地說：“你猜，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抬起頭，瞟了眼花癡樣的小郝，嗯，年輕貌美青春活力，“有這個可能。”

“你看，他又跑到隊尾去了！”看到激動處，小郝興奮得跟人家向她表白似的，手抓著我使勁地扯。

我默默地撫平被扯皺的衣袖，狠狠地瞪著那雙著名牌皮鞋的腳。

終于，在楚風循環了不下十次的排隊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礙于我假裝不認識他，所以，客套話還是得說，“歡迎光臨。”

說著，我順便將手伸了過去想要拿楚風那個托盤里放了許久的冰淇淋蛋糕。盡管店里空調開放，可是畢竟再低也還是二十幾度的溫度，這冰淇淋蛋糕離開冷柜太久已經有點融化了。

基于商品尚未付款，出現這種情況，我遵循原則還是得問一下顧客的意見，所以，我看著楚風，一本正經的說：“您好，先生，是這樣子的，您的冰淇淋蛋糕已經有點融化了，請問您是要重新換一個還是……”

楚風看著我，不發一語。

正待我默認要換一個，準備開口叫一旁的小郝幫忙取一個新的蛋糕時，他突然開了口，“不用換了。”

我輕吁一口氣，換上職業笑容，“好的，先生，一共是39元。”

我盯著他的錢包，這么點錢應該付現了吧？

結果，楚風仿佛沒有看到那些紅票子，徑直拿出他亮閃閃的信用卡，豪邁地說：“刷卡吧！”

我嘴角抽搐，再一次不懂這男人的大腦構造，他是存心來找麻煩的吧！

這第二次離去，楚風是在我的怒瞪下離開的。

第三次，也就是第三天，楚風竟然沒有進來買點東西，反而大喇喇地將車停在店門口最吃香的車位上。透過層層玻璃，我竟然覺得他坐在車里看著我，感覺有點詭異。

自從楚風將車停在了門口后，他整個人的活動范圍就是車的方圓百米，此話怎講？其實就是他并不是一直呆在車里的，偶爾會出來溜達一下，過幾分鐘時間就又回來了。額，我覺得這幾分鐘時間估計是拉撒的時間，也走不了太遠的路。

正當我納悶他一整天吃什么的時候，不小心又看見了他拿出來扔的東西，好吧，前天他買的面包糕點變成了今天他的干糧了。

店里打烊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因為我住得近，基本上每天都是我負責關門鎖門清點貨品，店里其他員工一般都會提前半個小時下班的。

我知道楚風一直都在，仍未離開。可是既然已經決定將過去拋棄了，我干脆假裝到底。所以，把店門一鎖，我一刻都不敢停留地走向小區門口。

就在我拿出門卡準備刷的時候，我的手被人從后面一把拉住。

我低下頭看了眼那只手，暗嘆一口氣，還是躲不掉。

我轉過頭，微笑的說：“有事嗎？”

楚風并沒有撒手，反而拽得更緊，“你怎么在這兒？”

“呵呵，我為什么不能在這兒？”我不答反問。

楚風緊盯著我，不再說話。

我坦蕩地看著他，眼神毫不閃躲。

“你……”他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什么話。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下文，于是便掙脫他的手，“夜深了，沒事的話，我先回了。”

“凌藍……”剛走兩步，就聽到他喊我的名字。

我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匆匆刷了門卡，進了小區門，沒敢聽他后面說的話。

我膽子真的小了不少，其實留在那兒聽他說完所有的話也是好的，可我就是不敢，也許是怕從他嘴里聽到傷人的話。

我一夜無眠，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剛出小區門，昨天的種種記憶就紛至沓來，我眼睛四處搜尋著那輛車的蹤跡，竟然沒有出現。

隨后幾天里，那輛車連同楚風都沒有再出現。若不是小郝還三天兩頭的在回味帥哥的氣度不凡，我真以為他從來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