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夏塵把手伸進潮濕的沙子，摸索著。

現(xiàn)在大海已經(jīng)退潮，沙堆中一定會有貝殼什么的，夏塵希望自己的運氣好點，能摸出一兩只好看的海蚌。他曾在電影里看到過有人在沙堆里翻出一只藏有珍珠的貝殼。

夏塵一遍遍尋找著，甚至是挖出一個個沙坑，然而卻只找到了一些石塊，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看來電影欺騙了他，他剛才還在回想，曾看過有海龜會在沙灘上產(chǎn)卵并埋進沙坑的電影，而看著眼前開拓出的數(shù)十個空蕩蕩的大沙坑，他再次詛咒電影。

他來到海邊洗手，他要把嵌入指甲的沙子洗出來，那些沙子弄得他的手很不舒服，像是每根手指都戴了指環(huán)似的，沉甸甸的。

他從懷里取出一串鑰匙，彎下腰，最后干脆蹲下來，選出一只精巧的銀色鑰匙挑著指甲里的沙子。

他弄好了手，沒有急著站起來，而是留在那里，看著天邊的月亮發(fā)呆。

這是他的旅行——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在想，今天早上他還在睡懶覺，起床時發(fā)現(xiàn)此時對于上課而言已經(jīng)“大勢已去”。他是在去上第二節(jié)課的路上忽然想到要去旅行的，還未走進電梯，他就已經(jīng)想到了要去海邊，走到教室門口，他瞟了一眼掛在墻壁上的地圖，便做出了決定——珊瑚港。

“一切發(fā)生地太快了。”他說。

“我還沒來得及適應。”他又說。

“我根本就沒有機會去適應，適應這時間的落差。”他繼續(xù)感慨。

大海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神秘，或許是這夜所造成的。夜奪去了大海的狂傲，留下黑色一片作為回贈。于是海面柔軟卻不見曲線，波瀾起伏卻僅在腦海，洗刷了一切第一印象，展現(xiàn)液體世界的另一面。黑色的浪花，黑色的礁石，黑色的海風，黑色的什么？美人魚？

夏塵張開手掌，等待海風把手吹干。這時，他聽到了海浪的聲音，嘩嘩啦啦，正由遠而近，他努力看去，希望可以看得到。雖然瞳孔早就適應了黑暗，但畢竟沒有獅子那么敏銳，可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突然，浪花打來，沒過他的頭頂，將他一口吞入腹中。

夏塵一個彈跳站了起來，接著向后退去，而后仰面絆倒在沙灘上。

“這下好了。”他自嘲道。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額邊，身上的衣服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和皮膚如此親近，寬松的鞋子此刻就像縮水的蘋果，緊緊地吸著腳踝。

“這下好了，哼，我可什么都沒帶。”他自言自語道。他現(xiàn)在有些后悔，責備起自己的任性，出發(fā)前沒有考慮周全。而事實上，他如果能考慮周全，未雨綢繆，那就不是他了。他是一個矛盾的集合，既細膩，又粗心。

夏塵摸了摸褲子，他希望可以摸到一處干燥的地方，然而卻摸到了一把沙子，濕漉漉的沙子。他這樣做是因為他想在心里上能有一絲安慰，就像戰(zhàn)火烽飛的國家若有一座城市未被毀滅，那仍然代表著一絲希望，雖然他身上已毫無希望。

夏塵似乎又聽到了什么，他連忙轉(zhuǎn)身離開。“這回該不會又是海浪。”他想。算了，反正大海已經(jīng)見識過了，并且還被吻遍全身。

他走回大路，他感到有些冷，也許僅僅是有些涼，海風吹在身上。他想找一家咖啡店，進去暖暖身子。

秦雪按照老流浪漢所指的方向走了好長時間，周圍的環(huán)境卻沒有一絲一毫接近大海的意象。她望著正前方，心里有些惆悵。這次旅行是她對自己的一個挑戰(zhàn)。她得到一次野外調(diào)查的機會，大家一起來到了那個沿海城市，然而最終因小組意見分歧不歡而散。如果此時回到學校，將面臨著兩個月的無課狀態(tài)。她不愿閑著，并且很清楚地明白，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因此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旅行。

眼前的路仿佛很長似的，似乎永遠都走不到頭。秦雪感到肚子有些餓，手提包里的那塊巧克力她已經(jīng)吃完了，里面再沒有什么可以應付肚子的東西了。她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應該帶些什么。”她想。

她路過一家面包店，興奮的同時看到門已緊鎖，不禁感到失望。她的肚子再次挑起內(nèi)戰(zhàn)戰(zhàn)，于是感性戰(zhàn)勝了理性，她走上前，帶著一絲希望敲了敲門。

她希望看到的現(xiàn)實只是個幻影，也許會有什么奇跡發(fā)生，她祈禱自己是一顆幸運星，她竟然抱有一絲希望，認為門會突然打開，店主笑臉相迎，她走進一個充滿奶油的世界，空氣誘人，燈光慵懶，一只只金黃色的面包擺在面前，她拿起一只貪婪地嗅著，中間夾著一條奶油，周圍涂滿了綠色果醬，上面撒滿椰蓉，店主將一杯熱鮮奶輕輕放在桌子一角，等待著她的品嘗。

一陣冷風吹來，秦雪睜開眼，下意識地做了裹衣服的動作，而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衣。她再次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但立刻意識到此時正值夏季。

她看了看周圍，周圍的店鋪都已關(guān)門，四周也沒有旅店。無奈的她只好繼續(xù)走下去，并祈禱著會有奇跡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