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對于他來說，她只是個玩物，開心的時候哄哄逗逗，需要的時候爽快的把她拱手送人，那他為什么不聲不響的為她鋪路，在她危急的時刻不惜得罪貴客；如果，她在他心里真的有那么一個小小的位置，那他為什么不牽一牽她的手，吻一吻她的嘴唇，讓她感覺到他實實在在的情誼。

他們選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燈光被玻璃濾凈，灑在紅木制的餐桌上，和餐廳天花板上吊燈幽黃的燈光交錯相映，相互糾纏。離離低著頭看著自己透著健康的粉紅色澤，修剪得短短的指甲，凝重的表情終于變得舒緩。

她喜歡現在的指甲。

沒有了人工色彩的包覆，她感覺每個指甲都在自由的呼吸，好像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不必再為身份而壓得喘不過來氣。這種自欺欺人的假象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被戳破，然而大半夜的無眠之后，假象的泡沫又會隨著跳出江面的太陽重新膨脹聚攏，支撐著她過完疲憊的一天。

菜很快就端了上來，洛仲笙知悉離離的口味，點的全都是她平日里愛吃的菜色。他拿起筷子，一樣夾了一些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深不見底的眼里閃現溫暖的光亮，他看著她，嘆了口氣。

“吃吧，別涼了。”

洛仲笙少有的溫醇嗓音里帶著少有的寬厚，那聲音就像是溫好的佳釀，從離離心頭緩緩淌過，留下綢緞一般的細膩和暖，在她心尖浮起一層淡淡的霧氣，熏得她的眼睛都濕潤了。

離離拿起手邊的筷子，一邊往嘴里扒著飯，一邊眨著眼睛，想要趕走眼里越蓄越重的濕意。一時間，一股寂靜到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徘徊。

旁邊桌的一男一女早就用完餐離開了，侍應生動作嫻熟的處理好兩人留下的殘羹冷炙，桌面干凈得好像不曾有人來過。

當離離把最后一口米飯撥進嘴里，洛仲笙放下在手里執了很久，卻沒有動的筷子，頓了頓，說：“吃完了飯跟我回家，這幾天外面不太平，本莊銘川那里先不要去了，我會知會他。你還是在家呆著比較安全。”

他的口氣輕描淡寫，但也足夠讓離離在霎那間覺得原本味道香甜的糯米飯變得索然無味。她勉強咽下最后一口飯，聲音濕濕的,像是一塊吸滿了水的海綿：“那里不是我該呆的地方。”

“那是你的家。”洛仲笙的語氣有些強硬，他的話就像是一把小鏟子，把離離心里想讓他知道的和不想讓他知道的情緒全都翻了出來，都赤。裸裸的暴露在外，在她心頭翻騰發酵。

“那不是我的家！”離離不自覺的拔高嗓子，眼淚還是不爭氣的隨著顫抖的聲音掉進了面前的碗里，細白的五指在桌子邊沿收緊，在紅木桌子上生生摳出四個白印子，“我的家，在我娘死的那天就沒有了。”

“抬起頭來。”洛仲笙的語氣突然變得平靜，眼神卻一點都沒有柔軟下來。見對面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低垂著頭一語不發，他突然伸出手來，捏住離離下巴的兩個手指一擰，逼迫她與自己對視。

他的手上結著厚厚的一層老繭，卻阻擋不了從他指腹傳來的溫度，他的動作并不粗魯，但是兩道紅印隱隱地出現在離離尖瘦的下巴上。

她又瘦了。

兩滴眼淚順著下巴掉在平日里被刀槍磨出了硬繭的虎口上，洛仲笙像是被火燒到了一樣，不由自主的收緊了制住離離下巴的手指。離離吃痛，卻沒有哼一聲，但是微微蹙起的眉頭在指控他的粗魯。

他墨色的瞳孔倏地收縮，直直盯著離離水汽氤氳的瞳眸。就算主人再怎么掩飾，那雙眼睛卻怎么也學不會說謊。那就像是兩汪至清的潭水，此時潭底潛藏著怎么也藏不住的委屈，無助，不甘和倔強。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眼眸深處因自我防衛而豎起的銅墻鐵壁也在慢慢融化。

離離用力眨眨眼睛，眨去眼里的水霧，突然發現洛仲笙眼里的意義逐漸清晰，這個發現讓她的心尖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在她以為她終于可以觸摸到他眼底的感情時，他突然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原本就要完全呈現出來的感情又重新躲在了重重濃霧之后，就像是轉瞬即逝的海市蜃樓。

“我們走。”迅速抽回箍著離離的手，洛仲笙略帶狼狽的起身往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