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石牌坊向東走了幾步便見一棵參天古木種在湖旁，樹下放著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君珃示意歌塵入座，自己則坐在了歌塵對面。

歌塵入目便可見得那座涼亭。

“我這般把你拉出來，估計那些人又會講出不少版本的故事了！”君珃悠悠然開口道。

“無妨，即使沒有你把我這般在眾目睽睽下拉出來，怕是今天這場宴席，還有我這個名字也早就已經(jīng)傳開了！”歌塵倒是沒什么可擔心的，她在外名聲早就被沈忻還有丞相府的人弄得一片狼藉了，多這場宴席和沒這場宴席都一樣。

“你怎么說的好像不是你自己的事一般？那可關(guān)系到你的清譽！”

“我的清譽早就沒了，你隨便去街頭巷尾找個人問問，都知道丞相府五小姐沈憐出身紅樓，還有一個藝名叫‘歌塵’。”歌塵無比淡定地回看君珃，眼神中滿是無所謂。

“早知道你如此看得開，我就應(yīng)該直接摟著你出來！”君珃轉(zhuǎn)過身看向湖光粼粼，余光瞥向歌塵有些羞紅了的臉，心情大好。

“安……子益，”歌塵本想叫他安王，但一想到他三番四次地說道在私底下可以直接叫他的字，就不再矯情了。

見歌塵話語間的難以啟齒，君珃猜到了她想問的事：“你為何想知道？”

為何？不知道。歌塵就覺得這亭子的一切都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一種似曾經(jīng)歷卻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歌塵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多管閑事，可是越是這般告誡自己，她就越是想知道，就如今天下午她定要去看看那株桃樹一樣，這種被歌塵稱之為“任性”的東西，歌塵很不喜歡，她很討厭自己的這種莫名其妙的心緒。

君珃看著歌塵有些微皺的眉頭和她眼中的猶疑，君珃突然間覺得她很像她。君珃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卻聽到歌塵有悠然地說。

“說出來你可能會不信，但這是真的。”歌塵將目光投向那座涼亭，既然他知道自己想問什么，那么她也會坦誠相告，其實，在那種莫名的心緒下，歌塵還產(chǎn)生了一種對君珃的信任，“今天是我第一次進宮，可是我總覺得以前好像來過，先不說我是如何知曉那林子深處有一株五月開花的桃樹，也不說我是怎么知道那樹在七歲女孩這個高度處曾經(jīng)嵌有一枚銅錢。就說這個亭子，我總覺得有那么些年的夏天，亭子近處滿目蓮花……”

歌塵說話間，君珃也看向了那處涼亭。

“子益，這兒可真美！”粉衣女孩坐在涼亭中，享受著風拂過臉頰的愜意，對站在一旁的君珃說道。

“嗯！很美！”才四五歲的君珃看著面前比自己大一歲的女孩兒，竟有些癡了，那大片大片的荷花都不及她的笑顏。

“那以后我們下了課，就跑這兒來做功課好了！”

“這里離太子哥哥的書房有些遠的……”因為他們一直都是在君珵的書房內(nèi)做作業(yè)的。

“那有什么關(guān)系？他的書房又悶又熱的，哪看得進書呀？哪有這兒好，可以賞花，可以吹風，而且曬不到太陽……”

“最主要是太子哥哥不在吧！你是怕他催著你看書練字對不對？”

“還是子益你懂我！”那時的女孩稍稍比他高了一點，短臂一伸，像哥兒們一樣摟住了他，可當下他的心臟卻漏跳了一拍。

于是這兒就成了她和他的秘密。

幾天后的下午，女孩兒用書遮著臉，橫躺在石椅上會著周公。

“陶氏夭夭！”一個威儀的聲音從天而降。

“子益，別吵，我正夢見自己趁著君珵睡著的時候在他臉上畫烏龜呢！”

睡夢中的女孩一側(cè)臉，蓋在臉上的書啪地掉在了地上，全然不知自己的那番話讓站在一旁的貝福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

而君珃則已經(jīng)側(cè)過頭，輕輕笑了，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直呼皇上名諱，對他大逆不道了——最主要的是自家皇帝似是樂在其中啊！

君珵的臉色要多黑有多黑，看著那張熟睡的臉，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忽而心上一計，俯身在陶夭夭的耳邊低語：“夭夭，你要是再不醒來，子誠哥哥就去找丞相府的大小姐或是郾國公主了哦！”

不知是說話之人貼得太近，耳邊傳來陣陣酥麻吵醒了她，還是那番話太具殺傷力，片刻前還糊里糊涂的女孩一骨碌坐起，“他敢？”然后就對上了君珵?zāi)菑垵M臉寫著“我非好好治治你這丫頭不可”的臉……

“之后這兒變成了我們?nèi)齻€人的地方。兩年，有兩年的夏天，我們是在這兒度過的。后來她死后，皇兄下令毀了這湖中所有的荷花。十六年，他從未踏上那個涼亭一步……”君珃慢慢地結(jié)束了這個故事。

原來這是和陶國公主陶夭夭——君珵的皇后有關(guān)呀！歌塵突然間一陣頭疼，腦中閃過無數(shù)個片段，最后定格在看到君珵?zāi)菑埫鎺蛑o的臉。若她是臆想著那時的故事，她應(yīng)該是作為第三者旁觀，為什么，為什么她會和他四目相對？頭疼轉(zhuǎn)而消逝，就像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此時，君珃突然間起身看向歌塵身后，歌塵也轉(zhuǎn)過身，只見一青衣男子急急踏過石牌坊進入月華園。

“他怎么會來？”君珃臉色不霽，轉(zhuǎn)而對歌塵說了一句“我會找人送你回丞相府”后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