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和哥來看你了。”顧小溪躬下自己纖細的腰身，將雙手環抱著的那束鮮嫩百合，輕輕地擱置在了紋理清晰的白色理石旁。“爸，我在澳洲學習很努力的，過些日子就可以申請悉尼大學了。”顧小染輕聲哀嘆，任妹妹將額頭枕靠在自己健實的肩膀。他以緩慢的節奏，睜合著眼簾，端詳著鑲于白色理石正上方的灰白相片。相片里唯一的主人公，有著同自己在無數不眠之夜所思念的人，一模一樣的容顏。記憶中的他，還是年輕時的模樣。

顧小溪低下頭，從深藍色的休閑挎包里掏出了被耳機線纏裹了一圈又一圈的ipod。佇立在一旁的顧小染，看著她慢動作地將耳機線一道道解開。一只耳機被她溫柔地塞入了自己的右耳，然而白色耳機線的另一端，被她輕聲地放在了那束鮮嫩芬芳的百合旁。透過耳機的端口所流淌出的女聲，雖沙啞異常難以清晰的辨別音色，但當旋律同聲音一并響起的那幾秒鐘，顧小染的目光不自覺得，便落到了此時手里正握著ipod，自己正在聆聽的沙啞女聲的主人身上。“噓。”顧小溪將纖細的左手食指，豎立在泛著紅潤光澤的櫻唇上，示意他不要出聲。

“平安夜，你穿著單薄的圣誕老人服飾，在堆滿一片雪白的庭院中給我們發放禮物。還記得我會因為不喜歡而大發脾氣，不顧那時你患有關節炎的膝蓋在末月的寒風中，瑟瑟發抖。12歲生日，你只字未提因為經濟危機而暴跌的公司股價，已經一個多月沒能睡得安穩的你，還是按照慣例帶我去香港買最漂亮的衣服，吃最好吃的冰淇淋......這些我只得在夢中一遍遍重溫的場景，每逢夢醒時分，我都要接受這個“你不在”的現實......”顧小染用手指輕輕地扶按住耳機，似乎是想讓這流淌出來的聲音，更加清晰。清涼的秋風，拂撩著顧小溪耳邊幾絲沒有箍緊的秀發發梢，順著她澄澈的目光望去，遠處的那片茂密森林，隱約可見。顧小染后撤右膝站起的同時，靜默地摘扯下了耳機。正午的陽光，將他們二人的背影籠罩在一片暖人心扉的橙色之中。

“哥，你平時跟媽媽一起來這嗎？”顧小溪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遠處的那片森林上，并沒有注意到顧小染小幅度搖頭的動作：“媽一般都會自己來，可能是不想讓我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吧。”“等一下我們再去次花店吧，我想給媽媽再買一束花。”顧小溪拿起了擱放在白色理石上的耳機，又重新將細長的耳機線纏裹在了ipod上。顧小染盯著妹妹動人睫毛下的黑色瞳仁，仿佛想從中讀出這些年年來他不曾有機會了解過的，她內心最深處的獨白。印象中，自自己第一次送懵懂的她到機場踏上飛往堪培拉的飛機，在進安檢口前，自己輕輕地摟抱住她以安撫她由于未知而露出膽怯和恐懼神色的雙眸，已經過去了三個春秋有余。現在站在自己眼前的她，已經從懵懂無知，過渡到了擁有濃墨色彩來描繪未來的青春美麗少女。

“你盯著我看做什么啊？”顧小溪一面回視著顧小染出神的目光，一面問道。“啊，沒什么。”顧小染趕忙把頭瞥向一旁，略微覺得有點尷尬。“也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吧。”顧小溪合上了休閑挎包的拉鎖。“嗯，回家吃飯吧。”一旁的顧小溪輕輕地笑了。“爸，那我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吧。”顧小溪最后看了一眼那張灰白相片，又看了看靜靜躺在相片右下方的花束。“我們改天再來看你，爸。”顧小染對著白色墓碑，說出了此次前來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

“我們回家吃什么啊哥？”顧小溪在一旁活潑地蹦蹦跳跳的問道。“哼，讓你嘗嘗你哥新練就的手藝。”顧小染的嘴角上揚了一個微妙的弧度。“嘔，那也能吃嗎？我還是買方便面去吧。”顧小溪在一旁一邊做嘔吐狀一邊惡心道。顧小染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罵道：“臭丫頭，不識好歹。”顧小溪一邊向前奔躍著，一邊用歡快聲音的喊道：”顧大少爺要下廚嘍，親自下廚嘍，大家快吃方便面吧……”被她拋在身后的顧小染，聽到她歡愉的喊聲后，輕輕的咧開嘴笑了。此時此刻，在她17歲泛著紅潤迷人光澤的面頰上，已經看不到了剛才在白色理石前，顯露出的那種難以掩飾的悲傷。

湛藍的天空下，陽光如水洗般明凈。白色理石旁，那束芬芳的百合花，正悄悄地盛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