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雪之情
- 殤天泣
- TheAuthor
- 3220字
- 2012-02-05 13:04:45
新歷1030年大年三十,鎮口領主齊敬塘宣布其獨子齊銘已死。同一天,鎮口以東五百里外的酈縣多了一戶人家。一個中年那人帶著一個六歲孩童住進了縣郊外的淺野村。
對于新的鄰居,淺野村的鄉親們表示十分好奇。因為龍戰之野是偌大的九州大路上難得的和平之地,平時除了個別出沒的強盜匪徒基本上沒有什么威脅,平民的生活相當安定,加上消息閉塞,一個村子里最大的新聞一般就是誰家的母狗產仔了,誰家的魚在縣城買了個好價錢之類的。
這個新近搬來的中年男子一身市井扮相,卻整天教六七歲的他兒子(大概是父子吧……)畫畫。鄉親們都是粗人,也識不得好壞,只是覺得畫得很像。
大人叫文秀,姓什么不知道,但是那個小孩子一直這么叫他老子。小孩叫小鬼,他老子叫他小鬼,村里的孩子叫他石頭,好像是因為他固執的性格。不過很快,這個稱呼就變成了老大。
爺兒倆天天吵架。除了睡覺和畫畫,兩人都在吵架——洗漱時吵、走路時吵、吃飯時更要吵,因為那樣可以把飯噴別人一臉。
老子為老不尊,整天嬉皮笑臉,活脫脫老混混一個。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見面問好,一個鞠躬就把你褲帶解了。事后還特無辜地提醒受害者“大叔大伯,您的腰帶松了。”
一開始鎮上幾個孩子見石頭老實……至少看上去老實。就想欺負石頭,隔天全部莫名遇險,失蹤了足足大半天。最幸運的一個是在茅房外水缸里獲救。
不過爺兒倆出手大方,不時地會接濟下村里人,加上倆人也沒真鬧出什么大事,淺野村還是寬容地接受了這爺兒倆。
距離文秀和齊銘到隕石鎮已經過了五天。自從五天前齊銘賴上文秀之后,文秀便帶著齊銘一路向東來到了這個酈縣。文秀在縣城的一個商號里把幽冥肉塊買了個不錯的價錢,然后兩人又在淺野村蓋了間小屋。二百兩銀子,夠一個兩口之家滋潤地過好久了。
不過兩人雖是住下了,文秀卻沒教齊銘什么高深的修煉方法。而是……
“天黑前回來。暴風雪來臨之前,你還有一個半時辰的時間。”淺野村北十幾里外的一片雪林中,文秀豎著食指對齊銘說道。“你要是死在這里,只能說明你資質不夠,還沒資格跟隨本大爺。”
說完,文秀便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留下被拴在樹上罵罵咧咧的齊銘。
下雪三天,地上積了一尺多厚的雪。天公不作美,又是北風又是飄雪,可把穿得并不厚實的齊銘給凍慘了。不過小家伙并不驚慌,罵了一會之后就用凍得通紅的小手解繩子。
該死的文秀不知哪里學的繩結,解起來不難卻十分麻煩,足足用了一炷香功夫才擺平這繩結。
齊銘抬頭看了看云,又朝西方目測了下太陽的位置,便咬緊牙關沿著文秀的腳印走去。
別看齊銘小,但是他知道的可不少。這種暴風雪在齊銘生長的地方很常見,如果不在天黑前趕回家里,那么夜里的溫度將是致命的。至少,他這么個六歲的孩子肯定是扛不住。
天色越來越黑暗,不停趕路的齊銘身上都被雪水浸透了,風吹在身上格外寒冷。齊銘甚至懷疑自己的衣服都結冰了。不僅如此,風還在隨著天色暗淡不斷加強。云跡越發凌亂、密集——暴風雪要來了。
“嗚……”齊銘早就感覺不到腳趾頭的存在了,在深雪中艱難、機械地跋涉著。
第二十三次摔倒到雪地里。齊銘幼小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了。長時間沒有補充熱量,無論是齊銘的體能還是溫度都已經下降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程度。就算是有老貓熊傳授的功法,渾身金之力一直運轉著,現在也已經完全透支了。之前已經是憑借意志站起來,這時無論他怎么努力,也無法阻止意識的模糊。他連罵粗話都沒力氣了。
風雪還在加強,片刻便將齊銘萎靡的身體蓋住了大半。
“切……就這么……結束了……么……”年僅六歲,母親和兄長的慘死似乎還歷歷在目。齊銘本能的對于死亡有著超乎常人的恐懼。他還有夢想,還有諾言沒有實現。就這么在風雪中凋零絕對不是他接受得了的。
“嗚……嗚……”這時一陣完全區別于風聲的嗚咽。雖說在疾風中已有些模糊,但是對于垂死的齊銘來說卻如黃鐘大呂般清晰洪亮。
是一頭垂死的野獸!
野獸=獸皮+食物=保溫+卡路里!當然齊銘不會明白卡路里的含義,但一頭垂死的野獸確實可以拯救他的性命,至少,能夠推遲死神來臨的時間。
在過去的一個時辰里,齊銘沒有喝到任何液態水。在雪地中遠足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很大的消耗,更不用說齊銘才六歲。奇寒交迫,年幼的齊銘吞了很多雪團。凡是有些經驗的人都明白,這種時候絕對不可以吃雪。相比補充水分,保持體溫更加重要。
那頭野獸,是齊銘最后的希望。溫熱的血液是最好的養料,現在他太需要液態水了。
齊銘透支了體力,拼命運功積攢出一絲金之力,手腳并用循著那獸嚎爬去。現在他的狀態,幾乎是回光返照了,隨時都可能死亡。
風雪交加,雪林中,一個六歲的孩子咬牙向前爬行了二十丈的距離。
撥開蕨草叢,齊銘終于發現了自己的目標。他很幸運,是一只重傷的白狐。這種小型野獸就算是現在齊銘的狀態也足以應付了。只要爬過去,咬斷它的脖子,喝完血之后就會有足夠的體力吞吃生肉了。
齊銘的視線有些模糊,哪怕他距離白狐只有不足五尺,他也無法看清,他的腦袋也無法意識到這只狐貍的皮毛是怎樣的與眾不同。
“臭文秀……這下,你別想有好日子過了……”齊銘喃喃低語著,一只小手按在了狐貍毛茸茸的尖嘴上。
他可以感受到白狐貍的掙扎,對于極度虛弱的孩子來說,這掙扎非常的激烈。齊銘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死的按住了白狐。
很快,白狐就不動了。與齊銘相比,它似乎更加虛弱。
“哈……”齊銘干澀的喉間擠出了一聲沙啞的歡呼。他已經準備好咬斷獵物的喉嚨了。
在這一刻,齊銘與狐貍的頭僅僅相距不足一尺的距離。
在這一刻,齊銘的視線按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可以讀出白狐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中的感情……
狐貍,會有這么復雜的感情么?
祈求、不甘、無奈、悔恨……就算是人類,能靠眼神同時顯露出這樣的感情么?
此刻,狐貍已經閉上了眼睛,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齊銘甚至有這種感覺:如果咬下去……那就是殺人兇手!
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只狐貍,一只畜生!但內心深處,一個不可抗拒的力量將齊銘的意識拖回兩年前他母親慘死的那天。被殺之前,娘親是不是也流露出了這樣的感情?
齊銘張大了嘴,狠狠地咬了下去。滿嘴溫熱表明這次撕咬破開了血管。一時間,鮮血滋潤了齊銘的喉嚨。但這卻加速了他生命的流逝。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視線更加模糊了……死文秀,這次……只能先放過你了!
齊銘已經無法抱起狐貍了,只能整個人像棉被一樣蓋在白狐身上。左手的手腕,湊在了白狐嘴邊。
快死了,齊銘的思緒混亂起來,甚至有些不著邊際的想象:狐貍……你該得意了吧,騙了本少爺一條命……元寶,死魚,來世再見吧……來世,一定拔光老熊貓的毛……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鏖戰,天地為之色變的激蕩。齊銘手持一把兩寸長的飛刀縱橫在天際,無人能纓其鋒。
“九尾仙狐!”死里逃生的白狐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只是覺得現在很溫暖,還有溫熱的鮮血為她提供熱量。這一聲驚呼又將她拖回了冰天雪地的現實中。由于齊銘的身體剛好擋住,白狐沒有看到來者的模樣。但這個時候,不論是什么人對她來說都是巨大的威脅。
“咦……本體的血脈是絕地靈狐,竟然還能夠修成九尾。這身仙靈氣……是來自天界的啊。”來者似乎不急于出手,而是若有所思地觀察了起來。沒錯,這白狐來自天界,所以她明白九州并沒有他表面上那么簡單。身前這個人,說不定就是哪位了不得的地仙。
徐文秀撫了撫長滿胡茬的下巴,揮手彈出一道藍光打入齊銘體內,隨后拎豬肉似地把齊銘提了起來放在肩上。
“小狐貍,你有仙靈氣護體,死不了。不管你為了什么而下界,好自為之吧。”文秀說完,便帶著齊銘消失在雪林中。
這血的味道……好熟悉。
***
“我沒死!”這是齊銘醒來后的第一句話。
“哼,你小子命硬的跟蟑螂一樣,怎么會死。”齊銘醒來后文秀的第一句話。看著齊銘滿臉驚喜地觀察自己的身體,文秀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我沒有死……”齊銘話鋒一轉,說了醒來后的第二句話,“你就死定啦!”然后撲向文秀。后者奮起反擊。
很快,齊銘被文秀吊在了大梁上。
“不錯啊,小子,很精神。那么從明天起,就開始修煉吧。”文秀臉上帶著絕對算不上善意的微笑,“做好覺悟啊。”
齊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剛吃了死老鼠一樣。
“那個血脈……是水月的兒子沒錯。”看著幾乎絕望的齊銘,文秀在心中默念道,“我會好好培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