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挨地很近，彼此的呼吸噴在對方脖頸，火熱酥癢，原本消散的情潮又升起曖昧。

“主子，水備好了，就抬進來么？”半夏的聲音來得及時，兩人立時拉開距離。

“進來。”那菡苒說道。

幾名侍衛抬進熱水，他們都被交代過不可抬頭仔細沖撞貴人，且隔著一道屏風，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半夏指揮著何處安放，又喝令他們連同外頭的侍衛退出五十米開外，明里是公主沐浴，怎可讓人聽了聲響去？暗里么，半夏翻個白眼。她親自捧了浴具和一小藍花瓣，繞過繡屏進來對那菡苒福了一福，不搭理汜祁，把東西墩在桌上。那菡苒住的齋舍原本是仙去的太妃帶發修行之所，雖跟宮里比不得，但一具東西還算齊全。配了一間暖閣作為沐浴之所。

沒有侍衛協助，半夏一個人拎著沉重的水桶，一趟一趟跑來跑去，在宮里，她什么時候干過這種粗活。胳膊疼腰酸的幾乎抬不起來，而那個臭男人一臉我就是大爺的欠揍模樣，巋然不動端坐著連手指也不愿抬一抬。我瞪！我瞪!半夏覺得自己快把眼珠瞪出來了，臭男人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對這殺人的目光視若無睹。

半夏認命地拎最后一趟，心里不住念叨，老天保佑咱們公主千萬別看上這個臭男人，若他做了駙馬，我會漚死的。保佑啊保佑。

“主子，預備好了。”半夏又福一福。

汜祁朝那菡苒一點頭，自去暖閣沐浴。

那菡苒說：“你的衣裳我叫人燒了，再找幾件給你吧。”她親自開衣箱，從夾層里拿出幾件男人的衣袍，又拿出一件雪白的狐裘，遞給他。

汜祁皺眉并不抬手接過，說：“你這里怎么有男人的東西？”

那菡苒慵懶一笑：“在外走動，男裝總比女裝方便，就預備了兩套。”

“你怎么不早拿出，讓我赤著上身呆這幾天。”男人聲音里帶了不悅。

那菡苒笑意更深，她走近兩步，把衣服塞進他懷里，低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笑說：“我樂意。”

男人挑眉，嘴角一抖，咬牙低聲說：“你喜歡看………是么？要不要我坦誠相待？”

那菡苒輕巧退一步，攤開手，朗聲說：“請吧。”

一語雙關。小臉別提多無辜的模樣，汜祁真的很想捏住這張小嘴兒狠狠地吻，直到她哭著求饒。深深看她一眼，轉身走進暖閣。這個女人！汜祁不自知地勾起嘴角，他沒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她足以影響他的情緒。

半夏看著兩人親親熱熱的，心里暗叫不好，平日里主子不拘小節也不理尊卑之別，難不成真對這臭男人上心了？胡亂猜著，臉上卻不敢帶出半分探尋神色。

聽著暖閣里嘩嘩的水聲，那菡苒漸漸收起滿臉笑意，恢復冷冷清清的模樣，依坐著軟塌，好像疲倦極了，兩指揉著眉間。好累，心累。在他面前偽裝的天衣無縫，真的好難。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替她揉著太陽穴，那菡苒閉上眼，說：“辛苦你了，半夏。”

半夏心里如遇一道暖流，什么委屈都拋到腦后，趕忙回道：“半夏為了主子，不辛苦。”她心里認定自家主子對這個男人有情，才如此說。她不知道這只是假象，那菡苒所做一切是為了……殺死他。人擁有一個簡單的身份，想的也會簡單許多，因為肩上的責任不那么沉重。

“咕，咕咕，咕”一只雪白的鴿子落到窗欞上，小腦袋左晃右晃，好奇地打量這次的目的地。

“山靈!”那菡苒輕呼，起身撫摸它滑如絲綢的羽毛，抽出系在它腿上的竹筒。山靈蹭蹭那菡苒的手背，撲打著翅膀飛走。那菡苒揭開竹筒取出一張紙條。半夏沉默著退出屏風外，有些事她不必知道。

紙條上寫著：南蠻國內亂。南蠻五個附國聯兵伐主，兩日，麾迫白龍關。女帝大怒，遣將軍寇裕平亂。一日，于白龍關大勝，兩日，于鹿鳴城大敗叛軍，三日，蕩平五國。女帝大喜，廢五國皇室，封五國之土為虞地，封將軍寇裕為平虞侯。寇裕，生平不詳，承師不詳。云中天啟十二年正月初七。這一段字跡平整如刻，后面還跟了一句，寫的龍飛鳳舞，一看就是彥弟手筆。

“陌上飛雪，歸可緩緩已”

那菡苒露齒一笑，心頭溫熱如初陽暖照，彥弟長大了，已經能獨當一面。陌上飛雪，天寒路凍，那姐姐我就依你的意思緩緩再歸吧。

“寇裕么……驚才絕艷，這一仗必載入青史。你果然說到做到……讓我另眼相看吶。”她喃喃自語。

鹿鳴城是南蠻國的門戶，白龍關是南蠻國第一關。兩地飛馬慢則兩日快則一日，鹿鳴城外就是五國地界。寇準第一日在白龍關大勝，第二日在鹿鳴城又是大勝，只用一日，幾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雷不及掩耳地毀了五國可戰之兵，第三日更是不可思議。三日滅五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這說明他的軍隊幾乎沒有遇見什么像樣的抵抗，到底是什么樣的恐懼讓五國聯軍連抵抗之力也沒有？那五國聯軍并不是草包廢物，否則也沒有底氣反叛。寇準，這個過去名不見經傳，今后必將名動天下的將領到底是怎樣的人呢？南蠻女帝是怎樣的氣魄胸襟能讓寇裕忠心耿耿，甘心為她驅馳使役？

“八年，你我八年未見，寇裕，希望日后重逢你……別叫我失望才好。”那菡苒輕聲說，指尖劃過寇準的名字，刻下一道白印，把紙條籠進袖中，她瞇起眼睛又自語：“葉知秋，不，擎蒼女帝，你到底有多少家底兒，還沒出露？寇裕只是冰山一角，就震驚四座，那冰山藏在水下的部分該有多么驚人啊。”

山風無語兀自撫亂三千青絲，天邊一道墨云翻涌。

“大風起兮云飛揚，佑我云中兮戰無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