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親政之戰——趙女廉娟
孔子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子之意并非女子便是小人,猜測孔子必然也是一個懼內之人,深知女人這物種是多么難以揣測,復雜多變,讓人難窺究竟。后宮之中如今嬴政已經有了三百零二個姬妾,恐怕姬冰是唯一一個敢把自己拒之門外的姬妾吧。可偏偏嬴政想見的只有姬冰一人而。
愁緒萬千,心中不快的嬴政在后宮之中漫無目的地游走著。
咦?簫聲?!秦后宮之中怎么會有簫聲。出于好奇,嬴政循聲而去,只見一女子身著淡黃色羅衫,在一片池塘邊手執一支玉簫在忘情吹奏,簫聲如清泉滴石,清脆悅耳,雖不似姬冰琴聲動人,但也別有一番韻味。而且此吹簫之人背影感覺好生眼熟啊。
“廉娟?”嬴政小聲呼喚。
吹簫女子一驚,后宮之中怎么會有男子?慌忙回頭,只見嬴政站在身后不遠處,更是驚慌,“臣妾參見大王。”
“不必拘禮。”嬴政轉身揮了揮手讓侍衛和內侍退開,獨自走到廉娟近前。
那日沒有仔細打量,沒想到當日纏著廉頗撒嬌的小女孩,如今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眼前之人雖談不上絕色,但面容姣好,膚白如玉,身形玲瓏可人,一縷長發隨風揚動,很是討人喜歡。
“你竟然會吹奏玉簫?寡人還以為廉老將軍的孫女,必然是將門虎女,沒想到如此嫻靜端莊。”嬴政說道。
“大王謬贊了。”廉娟臉色微羞,低頭道。
“你當真不記得寡人了?當初在邯鄲將軍府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緣啊。”嬴政笑道。
廉娟聽人說過嬴政幼年在邯鄲為質,但是她從小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縱容同處邯鄲也不可能與嬴政認識啊,但是嬴政提到了將軍府?難道他去過自己爺爺的府邸?
“大王......”廉娟疑惑,如果放在平時有人說這話,廉娟必然以為對方是什么登徒浪子和自己套近乎,但是嬴政是一國之君,自己的夫君,似乎沒必要說這個謊和自己親近。
“寡人的劍術和馬術師從廉老將軍,幼年時常去將軍府找老將軍練劍,那應該是寡人六歲之時吧,曾經見過你纏著老將軍,好像是央求老將軍帶你去騎馬。”嬴政微笑著說道,當時寧馨俏皮可愛的模樣,嬴政至今依然記得。
“你是子政?!”廉娟一時激動口出嬴政名諱,說完方覺失言,“大王恕罪。”
“你何罪之有?”嬴政并未言明,算是默認了,“話說你為何會隨趙國公主嫁入秦宮啊?”
廉頗孫女的身份雖然不及趙國公主,但也算是王侯之女了,嬴政問過寧馨,廉娟是以趙國公主隨駕媵妾的身份加入秦國的,趙公主隨嫁的媵妾多半都是趙國小吏之女,而和廉頗同等身份的趙國貴族女子,都是以非常高貴的身份加入秦宮的。以廉頗的身份來說,這樣的安排簡直就是一種羞辱啊。
(PS:媵妾,周禮之中陪嫁之女的稱謂。王侯貴胄之女出嫁,必然選一定數量的媵妾作為陪嫁,一同侍奉男方。陪嫁媵妾越多,說明女方的身份越發尊貴。然媵妾的身份地位極低,只是高于侍女級別,很多媵妾本身就是女方的侍女之中選出的。)
“......”
“今日沒有秦王和姬妾,只有昔日故交,但說無妨。”嬴政看出了廉娟的顧慮便說道,“無論你說什么,寡人恕你無罪。”
“趙王身體越來越差了,疑心卻越來越重。爺爺手握重兵,權傾朝野,早已為趙王所忌。趙王重用爺爺政敵郭開。郭開在朝堂上不擇手段地詆毀爺爺,爺爺現在已經失去趙王的信任,甚至趙王和郭開在羅列罪名,準備抓住爺爺的把柄問罪。爺爺現在如履薄冰,趙王提出讓我以媵妾身份陪嫁趙國公主,爺爺不允。廉娟知道爺爺的處境,便勸說爺爺接受了王命。”廉娟望著沉寂的池塘,略帶傷感地說道。
嬴政聽完之后心中不由唏噓,臉上略有內疚之色。嚴格說來,廉娟淪為政治婚姻的犧牲品,自己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趙姬不為自己擴充后宮,招來這三百姬妾,廉娟或許不必還未及笄就以低賤的媵妾身份嫁到秦國了。那三百姬妾之中,像廉娟一般的可憐女子不知道還有多少。
“大王......”見嬴政目光出神,廉娟小聲喚道。
“哦~”嬴政回過神來,“那老將軍可提起過寡人?”
“大王在邯鄲那幾年,爺爺幾乎每日都把你掛在嘴邊,說您多么多么機智調皮,多么多么出眾。但是自你離開邯鄲之后,爺爺就再也沒有談起過您了,也不準我問。”廉娟說道。
“寡人那時確實很調皮。”嬴政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話說在邯鄲時自己沒少折騰廉頗,幾乎整個將軍府只要嬴政一到,便會鬧得雞飛狗跳。
“臣妾知罪!~”廉娟以為嬴政生氣了,趕忙謝罪。
“不是說了嗎?現在是故交敘舊,沒有君臣。無論你說什么,都是無罪的。”嬴政笑著扶起廉娟。
“謝過大王。”
“還有嗎?”
“.......”廉娟想了想,臉色突然微紅,“在臨行前,爺爺還說讓廉娟好好侍奉大王。”
廉頗其實還有后半句話,多看少說,待在秦宮廉安守本分秦王不會虧待于你的。娟那時并不知道嬴政便是廉頗幾年前心心念念的子政,心中很是奇怪,廉頗為何那么自信秦王不會虧待自己一個區區媵妾,這樣的身份加入秦宮勢必飽受后宮其他姬妾欺凌,秦王會庇護自己,給自己禮遇?現在廉娟算是明白了。
嬴政淡淡地搖了搖頭,“明日寡人給太后打個招呼,讓你做媵妾實在太委屈你了,安排一下讓你位列九嬪吧。”(PS:按照周禮,天子后宮按身份尊卑,設有一后,三夫人,九嬪妃,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其后便是沒有爵位的姬妾,媵妾。其外秦國還有一套在周禮之外的后宮等級規則,在王后之下,分別是美人,良人,七子,八子,長使,少使。其實秦國當時沿用的應該是自己的一套等級制度,這套制度甚至沿用到了漢朝。但是由于這些名位太過拗口,小楓就沿用周禮了。)
如果可以沖著廉頗的面子,嬴政甚至愿意把廉娟擢升到三夫人之位,但是寧馨,姬冰已經占據了兩個,另外一個趙姬安排給了趙國公主,把趙國公主趕下來,扶廉娟上去,恐怕趙姬不會答應。雖然九嬪之位也都被趙姬安排的人所占據,但是如果自己愿意提,趙姬應該會讓步,比較廉娟也是趙國人,而且是趙姬選入宮中的。
“大王,這......”
“廉老將軍于寡人有恩,這算是寡人的投桃報李吧,也是你應得的。”嬴政笑了笑,“以后寡人不在后宮,有為難之處你就找楚夫人或者燕夫人幫忙即可,她們都是寡人的人。”
“臣妾叩謝大王。”廉娟沒想到秦王是如此體貼之人,心中不由感動,趕忙跪謝。
“免禮吧,不用拘禮了。”嬴政嘆了一口氣,姬冰不讓自己進門,而寧馨已經被自己派去勸慰姬冰了,他突然有種無家可歸的感覺,“你的寢宮在何處?”
廉娟臉色微紅,“臣妾為大王帶路。”
廉娟的寢宮根本算不得什么寢宮,簡陋程度比一般侍女住的房子好不了多少,只不過作為媵妾,她被分配到了一個單間,而不是和侍女一樣住通鋪。
“這里太過簡陋,大王不要見怪。”廉娟不好意思地說道,隨侍廉娟的只有一名侍女,而且照顧媵妾的薪祿很低,嬴政進房時,那名侍女竟然如主人一般坐在廉娟的床榻上,顯然見廉娟身份低微,喧賓奪主,作威作福慣了。
見廉娟身后跟著秦王突然走進了,嚇得從床上摔滾而下,“奴婢參見大王,夫人。”
“你這奴才就是坐在床榻上伺候主子的?”嬴政不悅,“趙高,你處理一下吧。”
趙高很機靈,立刻打算讓人把這侍女拖走處以宮規,廉娟卻攔下了,“大王,算了,是廉娟命薄,她也是可憐女子,沒有分配到那些貴人身邊,別為難她了。”
“看在娟姬的份上就饒了你這回,以后就去做雜務吧,娟姬的起居不用你伺候了,寡人會重新調撥十來個侍女來伺候。”嬴政對著嚇得淚如雨下的侍女說道。
“大王,這里是否太過簡陋,不如您和夫人一起去您的寢殿吧。”趙國十分體貼地說道。
“不必了。就在這里將就一晚吧。”嬴政打量了一下幾乎稱得上家徒四壁的寢殿,坦然坐到床榻上,“這里還不錯。”
“那奴才這就去喚幾個侍女過來伺候大王和夫人安寢。”趙國說道。
“不用。”嬴政很干脆地拒絕道,眼神還在四處打量著周圍。
廉娟聽說過嬴政身邊的寵姬楚夫人是何等賢惠,據說每次嬴政留宿她的寢宮,她都讓侍女退下,親自伺候秦王寬衣就寢,早晨再伺候秦王更衣著裝。秦王此番不讓內侍傳喚侍女,莫非打算讓自己......
廉娟臉色微紅,“那臣妾伺候大王寬衣吧。”
“你會下棋嗎?”嬴政沒有回答,反而冷不丁問道。
“略懂一二。”廉娟怔怔地點了點頭。
“趙高,去寡人書房把那盒藍田玉棋子拿來,寡人今晚想和娟姬對弈。”嬴政說著看著廉娟,“明日寡人命人給你重新收拾出一間像樣的寢殿,今日就將就一下在這里殺通宵吧。”
廉娟看著眼前這個棋藝和自己不相伯仲的男子,他似乎全神貫注投入在棋盤之中,難道是自己不夠漂亮,不能吸引到他嗎?廉娟承認自己和他身邊的那位燕夫人姬冰相比確實有云泥之別,但是自己雖說沒有傾國傾城之容,應該也沒有到讓人不敢同枕的地步吧。但是眼前之人似乎完全對自己沒有絲毫興趣。
“這次對弈,寡人果然沒選錯對手,勝負有懸念才有意思啊。”幾盤下來嬴政和廉娟不分高下,各有輸贏。
“大王經常與人對弈?”廉娟問道。
“經常和馨兒、冰兒對弈。但是兩人棋藝都在寡人之上,特別是冰兒,和她下根本沒有懸念,寡人從未贏過。”嬴政苦笑道,姬冰即便是處處留情,故意留出幾個破綻,自己依然無法贏她。
“兩位夫人聰慧,是廉娟太過愚笨了。”廉娟自慚道。
“哪里的話,如果你愚笨,那寡人不也愚笨了。你我棋藝相差無多,對弈反而更有趣味。”嬴政笑道。
嬴政掃了一眼,嬴政讓內侍和侍衛退出門外,屋內除了嬴政和自己并無他人,膽子也就略大了,“大王是否有何心事?”
嬴政無奈地笑了笑,廉娟不是一個愚笨之人,她很聰明,自己有心事竟然都被她察覺出來了,“也沒什么,和燕夫人鬧了點小誤會。”
自己被姬冰趕了出來,今夜還吃了閉門羹,所以才在后宮閑逛,這些事嬴政打死都不會說的,只能輕描淡寫地簡單說一下。
“你也是女子,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讓女子消氣嗎?”嬴政虛心討教道。
“這個......”廉娟看著嬴政一臉真誠,虛心求教的樣子,看來傳聞說嬴政對燕夫人姬冰情有獨鐘,視若珍寶果然是真的,但是她很難想象,一個姬妾竟然敢公然和君王慪氣?換做自己,即便是心中不快也不敢表現出來啊,討好秦王還來不及,怎會和秦王動氣呢?
“你也不知道?”嬴政見廉娟遲遲不語,有些失望。
“想必燕夫人是心有郁結吧,是有個心結解不開嗎?”廉娟問道。
“能解開,但是寡人不能解,因為其中還涉及很多事情。是寡人力所不能及的。”嬴政暗暗嘆氣道。
廉娟大抵聽懂了,莫非那個燕夫人野心很大,被以王后之禮迎娶入宮,身居三夫人之位,秦王專寵于她,她還不滿足?求著秦王想要謀取王后之位。廉娟知道趙太后一心想要趙女登上王后之位,自然不會應允,嬴政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莫非是指這個?
廉娟嘆了一口氣,天下女子何人不對王后之位趨之若鶩呢,那是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想那燕夫人里王后之位就差一步,仗著秦王寵愛,恃寵而驕纏著秦王要王后之位也是情理之中的。
“廉娟有句不中聽的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自古女子本應安分守己,若是一味討好,勢必目中無人。大王貴為一國之君,身系社稷,治理秦國才是大王的職責所在。大王若寵幸一姬妾,想要博得他開心,做到力所能及便是,若那女子識大體,必然能感受到大王的付出。妾終歸是妾,夫君大于天,百姓尚且如此,更何況您是秦王。”廉娟勸慰道。
嬴政若有所思,他知道廉娟理解的肯定和自己與姬冰的事情不是一件事,但是廉娟的話似乎給了嬴政些許靈感,他手中把玩著棋子,眼神中流露出些許霸道,嘴角微微輕揚,和剛才的滿心愁緒簡直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