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出使燕國——物是人非
咸陽的街道和集市太過單調、樸素,和趙國邯鄲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邯鄲城的繁華和奢靡讓從小沒有離開過咸陽的寧馨新奇不已,透過馬車簾布東張西望,看什么都覺得新鮮。
嬴政笑而不語,車隊開入秦國驛館,隨行人員立刻把東西搬入驛館,在邯鄲嬴政計劃休整三日,然后再北上燕國。嬴政現在在邯鄲不比當初,當初他可以橫著在街上走,如今能庇護自己的郭家已經隨著趙姬登上王后寶座而舉家遷到咸陽,廉頗亦不會如原來自己是質子時那樣與自己親密無間了,況且他現在人并不在邯鄲。
嬴政已經換成了一身仆役打扮,頭發散亂,完全沒有當初的翩翩公子形象了,他拿著一套衣服遞給寧馨,“換上這套衣服吧!”
“這是......”寧馨一眼便認出這是嬴政的華貴衣袍,只不過這一副雖然華貴,但是是男裝啊!
“進城時,看你左顧右盼。難道不想去邯鄲城游玩一番,品嘗一下邯鄲的美食嗎?”嬴政微微一笑,女眷出門不便,如果要出去換上男裝那是最佳的選擇。
“可是你......”
“現在你是小人的少爺,小人是您的侍從。別聲張,除了樊於期跟著我們保護安全,其他人都不知道,快點換,我和他在后門等你。”嬴政笑了笑。
“不過你也不用換成這樣的衣服吧。”寧馨還從未看到嬴政如此打扮過呢。
“邯鄲城里的熟人太多了,不低調點很容易被認出來,你以為本太子有愛穿破衣服的怪癖嗎,不得已而為之啊!”嬴政苦笑道。
寧馨暗暗一驚,這個嬴政觀察還真是入微啊,竟然可以猜到自己心中所想。寧馨入城時看到邯鄲的繁華,心中當然癢癢的,別說邯鄲,就連咸陽的街道她也是在流落街頭以后才有幸能見到,出身貴族的她從來就沒有自由自在游玩的權力,貴族女子能擁有的只有閨房和府中內院,豈敢奢望其他的。嬴政提出一起游玩邯鄲,讓她不甚欣喜。
“果真風度翩翩啊!”嬴政見以華服美冠的俊俏少年從寧馨房間走出來,嚇了一跳,差點沒認出來。
“沒有眼力見的奴才,本少爺的容貌豈是你可以隨便評論的!”寧馨笑著開玩笑到,嬴政倒是沒覺得那里不舒服,倒是一旁的樊於期兇狠地瞪了寧馨一眼,她這句話太過無禮了。
“那少爺請吧~”嬴政微微一笑。
寧馨果然從來就沒出過深閨,在咸陽乞討期間迫于生計,饑寒交迫根本沒有游玩的心思,如今看到邯鄲這個花花世界,簡直就像蜜蜂看見了花叢一般,對什么都愛不釋手。好在嬴政有備而來,帶的錢夠多,不過看寧馨的架勢是要把邯鄲集市,整條街都買下來似的,這可苦了樊於期了,大包小包,讓這個能舞動百斤兵刃的鐵漢子都累得氣喘吁吁。
“累沒?”嬴政問道。
“不累,前面再去看看吧!那邊的玉器似乎很好看!”寧馨興致盎然,絲毫沒有半點疲態。
“但是我們累了,先找個酒家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嬴政實在可憐樊於期。
“也好!”寧馨順著嬴政的目光看了看樊於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嬴政點了很多自己當初在邯鄲愛吃的東西,樊於期先用銀針悄悄驗毒,然后小小吃一口以往萬一,寧馨這丫頭早就等不及了,不等樊於期驗完就開始品嘗起來了,她一直生活在秦國,何時見過趙國如此精致、細膩的食物啊。
但是喜歡吃歸喜歡吃,寧馨吃得極為斯文,很有貴族的教養,不時引來一旁吃客詫異的目光。身為男人長得如此秀美,舉止柔媚,吃相還如此“細膩”,不時聽到別人評論中帶有“龍陽”二字,嬴政苦笑著搖搖頭。
“信陵君府又開始收門客了,你們聽說了嗎?”一旁有個佩劍的劍客裝扮的人和隨行的人說道。
“你哪聽說的,信陵君客居邯鄲怎么會廣收門客呢,謠傳吧。”另外一個人說道,嬴政倒是覺得他沒說錯,信陵君雖然受到趙國禮遇,但是畢竟他是魏人,客居與此,夾著尾巴做人,怎么敢大搖大擺廣收門客呢。
“不會錯的,我輕言看到,信陵君府上車水馬龍,列國名士進進出出好不熱鬧!不是收門客是什么,還不時有各國貴族也登門呢。動靜可不小。”那人不服氣,繼續辯駁道。
“樊於期,通知邯鄲的黑龍斥候,打探一下信陵君的動向,似乎這事有些不簡單。”嬴政微微皺眉對一旁的樊於期說道。
“你們又在嘀咕什么,可別點菜了,我吃不下了。”寧馨說道。
“吃完了是吧,樊於期,你找個人送少爺回去,我們去見那人吧。”嬴政淡淡道。
“讓我來,又攆我走,贏......你什么意思啊!”寧馨情急之下險些說漏嘴,說出嬴政的真實身份。
“您打算提前去見嗎?”樊於期擔心道。
“信陵君府似乎有異樣,或許從他那里可以打探到什么消息。”嬴政皺了皺眉,他也是臨時起意的,本來計劃今天陪寧馨在邯鄲逛一天的。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啊!不告訴我,我就不走!”寧馨賭氣道。
“去見......”嬴政靠近寧馨耳畔,“......太子丹!”
“那我更要去了,你答應我帶我一起去的!”寧馨撅著小嘴似乎撒嬌似的說道,惹得周圍的人一陣側目。
嬴政暗暗皺眉,原本嬴政是打算約太子丹來秦國驛館的,如今他改變主意打算去燕國驛館親自登門拜訪太子丹,此一時彼一時。燕國驛館肯定能查到一些端倪,可供參考。
“你去干什么,就會添亂!”樊於期沒好氣地說道。
“無妨,太子丹為人隨和,不會介意的!”嬴政見樊於期沒有絲毫要阻止嬴政的意思,看來樊於期對太子丹印象很好,一點不懷疑太子丹可能會刺殺嬴政。
不過嬴政既然敢進邯鄲,敢和太子丹見面,一切早已計劃妥當,太子丹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
樊於期找了一個跟在身后暗中保護的黑龍甲士,把寧馨買的大包小包帶回驛館,他則親自陪同嬴政和寧馨去燕國驛館了。
“來者何人,今日燕國驛館不見客,請回!”幾個燕國.軍士攔住嬴政等人。
“連我都不認識了嗎?”嬴政撩開散亂的頭發,露出本來面目,幾個軍士當下就嚇得一愣,離嬴政最近的軍士更是嚇得一哆嗦,他就是當年嬴政和姬冰在后花園胡鬧,把嬴政當賊按在地上的軍士,他的手背上還留著當時嬴政咬他的牙印呢。
嬴政這個小魔王回來了!所有人都大驚,燕國驛館一切按太子丹安排行事,不能讓人擅入,他們就不敢放人進去,除了......嬴政!這位曾經六年都是燕國驛館的常客,待燕國驛館如自己家一般,出入無人敢阻擋。
“告訴你家太子,故人來訪!”嬴政不想為難這幫軍士硬闖,讓他們通稟太子丹。
沒一會兒里面就跑出一個清瘦還帶些許稚氣,但是比嬴政成熟一些的少年。帶著盈盈笑意,作揖行禮道,“賢弟,久違了!來邯鄲怎么都不通知愚兄一聲呢。”
“義兄客氣,只是途徑邯鄲,順便來看望一下兄長罷了。”嬴政也笑著還禮。
寧馨有些納悶,嬴政口中說心機極重,城府極深的就是眼前這個美少年嗎?看嬴政對他的評論充滿敵意,但是為何兩人見面如同親兄弟一般親切呢。寧馨不知道放在1年前,兩人都是相互稱呼名諱的,比現在親昵千百倍,何時“兄長,賢弟”地如此見外過,但是那道裂縫已經無法修補,兄弟名分雖在,但是兄弟情分早就在當初變得粉碎了。
太子丹把嬴政等人迎如內堂,離開招呼下人準備茶點。
“兄長最近似乎有些消瘦了,趙人待你不好嗎?”嬴政問候道。
“還是老樣子,弱國質子怎敢奢求什么呢。”太子丹笑著自嘲道,“聽聞賢弟已經被冊立為,秦國太子,可喜可賀啊。愚兄給你準備的賀禮,不知道你收到了沒有。”
“剛剛冊立太子,就立刻咸陽了,可能現在禮物已經送達了吧,待回咸陽肯定肯定能看見了。”嬴政笑著說道。
“賢弟這么急匆匆的離開咸陽,所為何事啊,你好像是隨赴燕的秦國使團一起入邯鄲的吧,難道你要去燕國?”太子丹試探道,嬴政暗笑,終于沉不住氣要試探自己了吧。
“奉王命與燕國建交,也是為了兌現當初與兄長的諾言,秦燕交好,永罷刀兵。”嬴政笑著說道。
“如此甚好!”燕丹知道眼前的嬴政,已非當年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嬴政了,兩人之間現在沒有信任可言,嬴政的話顯然是搪塞,并不是實話。
“此番入燕,我還想順道去看一下姬冰,不知道兄長有什么東西需要我轉交給姬冰的嗎?”嬴政盤算著燕王宮的后宮豈是輕易能進入的,如果打著燕丹的旗號,送東西傳口信什么的,見面就容易多了。
“確實準備了一些小玩意要送去燕國給姬冰,如果賢弟愿意代勞,最好不過了。待會兒就命人送去秦國驛館吧。”燕丹看似悠閑,但是似乎言語間有些焦急之色,好像很趕時間。
燕丹越是這樣,嬴政就越是好奇,偏偏不讓他如意,“好久沒有和義兄一起,品茗讀書了,很是懷念啊,今日故地重游,不如如當初一般同席而坐,品茗讀書如何?”
“這......好吧!”太子丹心事重重,嬴政更加斷定,他肯定有什么事情要辦,拖著他或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太子丹瞥了一眼嬴政身后的人,樊於期他認識,但是那個穿著嬴政衣服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人似乎不是什么武學高手,而且又不像是仆從。
“賢弟,這位是?”太子丹問道。
“見到兄長太過高興,一時忘了,還未來得及引薦,這位是我的仆從而已。”嬴政淡淡道。
“不簡單啊,年紀輕輕能做賢弟的仆從,這雙纖纖玉手真是漂亮。”太子丹沒有戳破嬴政的謊言,但是嬴政和寧馨都一驚,“纖纖玉手”用于形容女子雙手,顯然太子丹已然識破寧馨是女扮男裝了,眼光是何等毒辣,他觀察入微,發現的破綻肯定不止寧馨的雙手而已,不然也不會斷定寧馨是女子了。
還是原來的亭臺樓閣,還是原來的花草樹木,但是同席而坐的兩個人已非當初的交心玩伴了,兩人現在都是一國太子了,彼此之間已經找不到昔日童真了。
“前幾日我聽燕國有消息傳出,秦國欲讓燕國質子與秦,賢弟聽說此事了嗎?”燕丹終于拋出主題了。
“那名質子,就是兄長你啊!此番來邯鄲,就是知會兄長,我們馬上就會咸陽再見了。”嬴政不打算隱瞞,因為太子丹很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在瞞沒有意思了,不過他知道的消息肯定不是燕國傳出的,燕王都還不知道此事呢。燕丹卻知道了,很顯然他在咸陽也布有耳目!
“賢弟開玩笑吧!愚兄在趙為質,焉能去秦國,除非我有分身術。”燕丹言辭中顯然表達自己不會去秦國之意。
“兩國邦交,豈是子政可以左右的。子政只是按君王之命行事而已,如果燕王不舍得義兄離開邯鄲,你我咸陽相聚可能就是空談了。”嬴政一句話把自己責任推的一干二凈。
燕丹豈是傻子,雖然不能辯駁,但是他可知道,秦王突然和燕國建交,并且提出太子丹為質秦國的事情,完全是嬴政在幕后一手操控的,“也是,與列國來說,你我兄弟二人只是一介螻蟻,任人擺布罷了。此去燕國路途艱辛,還望賢弟多多保重才是。切莫向當年在邯鄲一般,被歹人盯上。”
這是在威脅自己啊,如果自己不放棄讓他入秦為質,小心小命不保。
“我乃大秦太子,兼任秦使,當日趙國不放子政歸國,秦國發兵30萬逼迫趙國;而今我出使燕國,倘若不測,燕趙兩國豈能安枕?況且,兄長可能不知道,秦國除了派出我一路入燕使臣外,還有一路仿趙使臣。燕國如果去不成,趙國將會是攻燕的盟友,秦軍東出函谷關,借道代地,直取薊都!秦國休養生息久矣,兵卒泛濫,國內好戰之士摩拳擦掌,燕趙兩國是首選目標。父王還在考慮聯燕攻趙,還是聯趙攻燕,故派兩路使臣,子政與兄長情同手足,自然希望秦國與燕國修好嘍。”嬴政冷笑著看著燕丹。
論智謀、心機、城府,嬴政可能都略遜于燕丹,但是嬴政有燕丹沒有的優勢。嬴政背后的是強秦,而燕丹背后的是弱燕,戰國就是一個靠實力說話的世界。
燕丹臉色一變,嬴政說話虛虛實實,他心中暗暗吃驚,莫非他對那件事已經有所察覺,此番出現在邯鄲的時機太過巧合,不得不讓他生疑。殺一個嬴政不是什么難事,但是事情關系到燕國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
而且把嬴政出賣給趙國到底值不值還需要商榷,如今的太子丹在趙國的地位可不比當初了,他簡直就是當初嬴政的翻板了。去年燕國和趙國發生了大戰,燕國慘敗,燕國背盟挑起戰端,趙國王庭呼吁殺了自己這個質子的不在少數。趙國對他來說現在也是是非之地,自己天天都朝不保夕,入秦為質可能并不算什么壞事,如今留在邯鄲比去秦國還要危險!
嬴政既然敢和太子丹見面,當然是有備而來,燕丹心機深沉,對自己顯露殺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他也有軟肋,他的軟肋就是——燕國!對與這個憂國憂民的燕國太子,那燕國作為要挾是最好的選擇!擔心燕國安危,而且燕國如今與趙國交惡,戰敗后的燕國需要時間緩過氣來,也需要盟友幫燕國牽制敵國,而能依靠的眼下只有秦國,他必然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了。
嬴政有的沒的和太子丹扯了好長時間......
“啟稟,太子殿下,太子嘉來了,您和他約了去信陵......”
“知道了!”太子丹瞪了仆從一眼,“讓他偏堂等候,本太子稍后就來。”
“既然兄長有事,天色也不早了,子政就先行告退了!”嬴政面色如常,但是心中卻已然達到了目的,又是信陵君!看來信陵君府確實有大秘密啊!
太子丹神色慌張,似乎在著急什么事情,嬴政一直死皮賴臉賴著不走就是在打探燕丹到底準備做什么,眼下似乎有眉目了!臨走時,嬴政望了一眼那張見證自己童年的席子,過去的純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邯鄲城也好,燕國驛館也罷,對他來說都已經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