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親政之戰(zhàn)——夏太后之死

五國經(jīng)此打敗，恐日后再無力合縱伐秦了。列國合縱名士，死的死，被嬴政收買的收買，也無人號召合縱了。

魏國和韓國在連續(xù)幾次和秦國的交鋒中損失慘重，且失地過多，人丁物資面臨枯竭，已經(jīng)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補充足夠的兵員和軍需了，而趙國雖然近幾戰(zhàn)都大獲全勝，但是一樣耗費了過多的兵力，長平慘敗后兵員一直得不到補充，征兵年齡一降再降，趙軍中多半士兵臉上都帶著稚嫩之氣，他們也只能靠李牧和龐媛這樣的良將苦撐了。

趙燕合兵攻齊，雖取饒安，但是一方面自己又折損不少兵力，而另一方面則是讓齊國更加靠攏秦國了。饒安之戰(zhàn)后，齊王派使者，送來大量奇珍異寶作為禮物，更是提出要把齊王幺女許配給秦王，希望齊國和秦國繼續(xù)交好，借秦國之力拖住趙燕兩國，以換取齊境安寧。

剩下便只有兩國讓嬴政最為忌憚，一個是有太子丹坐鎮(zhèn)，一直圖謀滅秦的燕國，但是燕國國力貧弱，換在東北邊陲，嬴政已經(jīng)修書齊王，趙國留給嬴政對付，燕國就有勞齊國牽制了，太子丹縱使是天縱奇才，面對強大的齊國，他也要全力應(yīng)對才是。

而另一國則是楚國，秦楚三十年未曾一戰(zhàn)，離不開秦國羋氏族人的努力斡旋，秦楚通婚頻繁，宣太后羋八子便是楚國人，兩國之間的姻親關(guān)系直到現(xiàn)在羋氏在秦國失勢還在繼續(xù)，嬴政的哪根血管里說不定還留著和楚王一樣的血?？v觀天下，論國土，論兵力還能和秦國抗衡的也只有楚國了，但是隨著秦國羋氏一族的衰弱，秦楚一戰(zhàn)恐怕在所難免。

但是嬴政卻暫時還不想和楚國發(fā)生沖突，倘若現(xiàn)在和楚國決戰(zhàn)，即便是秦國勝了，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到時候其余幾個弱國便有喘息之機。況且嬴政現(xiàn)在還未真正掌握秦國的最高權(quán)力，拿什么調(diào)動全國和楚國血拼，為今之計只有拖字訣，盡快親政，掃平三晉，滅掉燕國，才能和楚國進行最后決戰(zhàn)。

也許有人會問，難道嬴政不想開戰(zhàn)，就可以不開戰(zhàn)嗎？楚國但凡有些許見識之人，若是察覺嬴政此時的尷尬境地，慫恿楚考烈王發(fā)兵攻秦，那可如何是好。對于這點嬴政和李斯討論過，但是嬴政卻絲毫不以為意。一來楚考烈王貪圖安逸，并不是勵精圖治之明君，他沒有發(fā)舉國之兵和秦國一決雌雄的魄力；二來楚國懼秦已深，事秦還來不及，談何與秦單方面開戰(zhàn)，五國合縱都敗了，更何況區(qū)區(qū)楚國一國呢。

更何況嬴政在楚國安插的一顆棋子作用越來越大了，相信他很快就有操縱楚國的能力了。

天下的形勢越好，嬴政就更需要把握時機，不能給這些敵人任何翻身的機會，自己必須盡快親政！如今五國合縱已然瓦解，外憂沒了，可以放開手腳收拾國內(nèi)這些和自己作對的勢力了，成蛟首當其沖！

成蛟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韓國這座靠山，但是嬴政要動他還需要解決另一個人，那就是嬴政的親祖母——夏太后。

夏太后雖然不似趙姬那么強勢，勢力龐大，但是她在秦國頗有威望，和韓夫人同為成蛟的左膀右臂。她也是成蛟垂死掙扎的最后屏障。

所以此事才一拖再拖，李斯一再慫恿嬴政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夏太后一勞永逸，成蛟便死定了。但是嬴政卻下不去手，也不敢下這樣的命令。因為嬴政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莊襄王要替他盡孝侍奉夏太后，若是如今去暗殺夏太后，先不說一旦風(fēng)聲走漏，嬴政處于萬人唾罵的境地；更加違背了為莊襄王的承諾。

嬴政和夏太后并不親密，而夏太后向來與世無爭，深居簡出，除了成蛟之事，很少和嬴政發(fā)生交集。但是眼下機會稍縱即逝，成蛟不能不除，等除了他還要逐步解決呂不韋和趙姬嫪毐這兩個大麻煩才行，不然嬴政永遠是沒有實權(quán)的傀儡。

嬴政決定找夏太后好好談?wù)?，嬴政和這個祖母之間的感情可以說淡到了極致，除了慶典，嬴政幾乎都沒有和這個祖母碰面過，這還是他初次去夏太后的宮殿請安呢。

“參見大王~”見到嬴政前來，夏太后宮中的侍女內(nèi)侍都萬分驚恐，誰都知道嬴政和成蛟公子不睦，而夏太后疼愛的從來只有成蛟公子，和秦王的關(guān)系很差，秦王從來不會來看望夏太后，此次前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看來夏太后平時待人極好，下人十分護住，一面給嬴政行禮拖延嬴政，一面已經(jīng)有人跑進去通傳夏太后了，趙高想要制止，嬴政卻攔住了趙高，“讓他去稟報吧，不妨事。”

嬴政并不想失禮，去為難一個夏太后宮中的內(nèi)侍，但是也不想他給夏太后通風(fēng)報信，夏太后萬一避而不見，離開宮殿就不好了。故此嬴政也三步并成兩步，幾乎和那個內(nèi)侍一前一后進入內(nèi)殿。

讓人驚訝的是夏太后莫非一早知道自己要來，竟然已經(jīng)在會客廳了。待到嬴政走入會客廳，對于嬴政的突然造訪，夏太后也是一驚，而嬴政的驚愕絕對不會比夏太后小。

因為夏太后在會客廳，并不是等嬴政，而是在會客。至于這個比嬴政早一步造訪的人，就是讓嬴政吃驚的原因，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姬冰。

“冰兒......”嬴政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夏太后雙手抓著姬冰的小手，慈祥地笑著，兩人似乎在噓長問短地聊家常，夏太后對姬冰甚是寵溺，似乎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孫女一般。

“大王......”姬冰看到嬴政也甚是驚恐，好像一個偷吃點心被大人發(fā)現(xiàn)的孩子一般。

夏太后倒是最為鎮(zhèn)定，雖然有些許驚愕，但是很快恢復(fù)平靜，率先開口道，“今兒是什么日子，大王竟然也來老婆子宮中了。”

“寡人來給太后請安?！辟f道。

“自你登上秦王位始，這還是你第一次來老婆子的宮殿呢，難得，著實難得?！毕奶罂谥杏腥炙嵛?，似乎是在挖苦嬴政。

嬴政心中暗中嘀咕，先不說你是成蛟一邊的人，就算你不是，寡人公務(wù)繁忙，連對自己視如己出的華陽太后都許久沒有去看望了，哪來時間看你啊。

“冰兒，你為何在此？”夏太后的話讓嬴政甚是尷尬，轉(zhuǎn)移話題道。

“你不來看望老身，難道還不允許冰兒來嗎？”夏太后會錯意以為嬴政發(fā)現(xiàn)姬冰來自己這個政敵這里，所以特地來帶姬冰回去的。

“大王，臣妾......”姬冰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更不知道怎么解釋眼前這件事。

“老身替這孩子回答你，她來老身宮中照顧老身已有五年多了，怎么，你不允許嗎？”夏太后口氣十分強硬。

五年，怎么可能？姬冰嫁入秦宮也才五年啊。難道她嫁入秦宮后，就時常來照顧夏太后？為什么姬冰從來沒和自己提起過。

姬冰此時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著頭不敢與嬴政對視。

“冰兒，你先回寢宮，寡人有事情和太后聊?！辟M力把自己的思緒導(dǎo)回到正途，此行的目的不能忘了，這事姬冰不方便摻和，所幸先打發(fā)她走了。

夏太后此時才明白，嬴政此行的目的并非是帶走姬冰，她也明白自己到底和嬴政還是敵人，此事確實不該把姬冰也卷入其中，故而也揮了揮手，示意姬冰離開。

姬冰戀戀不舍，但是又無可奈何地走了。姬冰走后，嬴政和夏太后各自命侍女，內(nèi)侍退下，偌大的宮殿內(nèi)，只剩下了夏太后和嬴政兩人。

“大王來找我談成蛟的事情嗎？”夏太后開門見山問道。

“沒錯?！辟菜斓幕卮鹆?。

“五國合縱危機已然解除，大王準備騰出手開始收拾內(nèi)政了，果真是勤政啊！”夏太后這句話說得甚是鄭重，嬴政竟然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褒獎。

“太后，寡人敬您為長輩，希望您不要在插手此事了，不然......”

“你在威脅老婆子嗎？”夏太后微微皺眉，“不然，如何？殺了本太后？”

嬴政不語，夏太后仰頭嘆了一口氣，又似乎是在讓眼中的淚水不要因為重力而低落下來，良久她才說道，“帝王之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老身懂，但是你們就不能念及一些骨肉親情嗎？你們說到底還是親兄弟，非要為了什么王位，爭得你死我活不可嗎？”

“寡人念及先王遺詔，本想放他一條生路，但是是他自己擁兵自重，意圖不軌，三番兩次密謀篡位?！辟淅涞馈?

“你若沒有對他起殺心，他又何至于拼死一搏，擁兵自保?！毕奶罂赡苁悄昙o大了，閱歷也多了，看時間格外通透，一語道破了玄機。

兩個人都害怕自己會被對方殺害，而不斷地加強自己實力，并且渴望先下手為強，在對方動手前除掉對方，而越是這樣，對方就會越懷疑他將要殺害自己，最終導(dǎo)致惡性循環(huán)。

嬴政知道這些道理，但是這個世界本就如此，什么信任，誠信，親情都靠不住。只有握在手中的權(quán)力才不會背叛自己。

“太后以為您一句話我們就能化干戈為玉帛了嗎？寡人不動手，等王弟緩過氣來，他到時會對寡人手下留情嗎？”嬴政已經(jīng)把話說開了，所幸把話全部說明白，“太后，寡人答應(yīng)過先王，要替父盡孝，不想傷害您，所以請您不要再介入寡人和王弟之間的事情了，好嗎？”

這是嬴政第一次用征求、懇請的口吻對一個人說這樣的話。夏太后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眼圈微紅，“該來的果然還是要來了?！?

猛然夏太后拔出一把利刃，此時嬴政身邊一個護衛(wèi)都沒有，夏太后怕嬴政殺了成蛟，所以不惜親自行刺自己？這是嬴政的第一反應(yīng)，他下意識退后一步，并去拔腰間的劍。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夏太后的利刃的目標卻不是嬴政，而是她自己......

待嬴政發(fā)現(xiàn)，想要去制止的時候，已經(jīng)為時已晚，利刃已經(jīng)全部沒入夏太后的腹中。

“太后......”嬴政抱住太后，“您撐住，寡人去傳侍醫(yī)?！?

“沒用的，這把利刃是淬過毒的，無解?！毕奶筇撊醯卣f道，“這原本是老婆子打算給你用的，但是......自從冰兒來到我宮中，我便慢慢改變了注意，從她的口中，老身知道了你的為人，你的志向，你的苦惱，你的憂心......知道你也是一個好孩子，更不希望冰兒變成寡婦，于是便不忍心下手殺你了，但是我不想看見你們兄弟相殘......”

“太后，您這是何苦呢？”嬴政的眼圈也紅了，太后的脈搏越來越微弱了。

“老身的死，不怪大王。到了九泉之下，老身會為大王向先王解釋。但是大王可以答應(yīng)老身兩個心愿嗎？”

“您說?！?

“其一，好好照顧冰兒，他日你若負她，老身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寡人答應(yīng)。”這件事就算夏太后不說，嬴政也會做的。

“其二，你比成蛟更具帝王之才，秦國交由你手，他日必然雄霸天下。但是懇請你饒成蛟不死，留他一命，切莫兄弟相殘.....”夏太后說完未等嬴政答應(yīng)便咽氣了。

嬴政默不作聲，吩咐趙高進來，趙高看到此景嚇了一跳，誤以為是嬴政殺了夏太后，見到此情此景，再分析嬴政和夏太后的利益糾葛，政治恩怨，誰都會認為嬴政有這么做的足夠動機。

“傳令，即可開始封鎖宮殿，對外宣稱，夏太后病逝，走漏風(fēng)聲者殺無赦。令常奉府負責治喪，以天子之儀下葬夏太后?！辟愿劳瓯悛q如沒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走出大殿。

嬴政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對還是錯?；蛟S這個問題再高明的智者也無法回答，這是世上本就沒有什么是絕對的善，絕對的惡，也沒有絕對的對，和絕對的錯。都只是為了自己，為了生存，為了金錢，為了權(quán)勢，而運用各種手段，排除障礙，到達目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