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親政之戰——以退為進

寧馨雖然只是亮出了一只手鐲，但是這手鐲背后卻隱隱約約有一股陰謀的氣息，這件事必須要有確鑿而準確的消息，嬴政才能早一步做打算。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也不是嬴政太過敏感因為一個手鐲就焦急起來，因為嬴政最近的動作確實比較大，三晉幾乎被嬴政搞得雞犬不寧，李斯在成蛟入韓前就提及過三晉若惱，或許又會密謀一次針對秦國的大規模合縱，如今這個鐲子如此蹊蹺地出現，不得不讓嬴政的神經驟然繃緊。

“李斯聽令，立刻派遣一支黑龍斥候潛入楚國，你親自督辦此事，若列國真打算合縱攻秦，寡人必須要知道準確的時間，各國的兵力配置，統兵主帥何人，協約長為何人......關于合縱的一切寡人要立刻知曉！”嬴政嬴政素來就是一個行動派，立刻命令李斯派人前往楚國。

“諾~”李斯準備領命下去部署，寧馨卻攔住了他。

“大王不必如此著急，畢竟目前僅憑一只手鐲也說明不了什么問題。況且臣妾已經命人去查了，楚國的消息，臣妾打探起來比大王更方便。”寧馨不忙不慌地說道，“若是真有合縱，大王首先要考慮的不是獲取列國的情報，大王此刻應該想著若是真要打，秦國如何打？”

“馨兒你什么意思？有話不妨直言。”

“大王和成蛟已經撕破臉了，若是要打，成蛟肯出兵嗎？若是他拖延出兵，亦或是引狼入室，大王的麻煩可不比列國合縱攻秦來的小啊。來自背后的刀子才是最可怕的。這還只是成蛟，趙姬、嫪毐、呂不韋這幾人掌握著大秦大部分的兵馬，若是列國合縱來攻秦，大王是否應該先考慮如何把眾人擰成一股繩共同御敵。”寧馨的話可謂一針見血。

嬴政恍然大悟，自己太過關注外面的局勢，卻忘了自己內部此時還一團亂呢，應對列國合縱可不比平時發兵三五萬的攻城略地，這是需要調動舉國之力應對的大事，若是無法讓各方勢力凝聚到一起，秦國就完了！

嬴政來回踱步，要把大秦的幾股勢力擰到一起談何容易，若真能擰到一起聽命于嬴政，嬴政何至于煞費苦心地去各個擊破收回大權。但是這偏偏是眼下最關鍵的問題。

李斯和寧馨也是一籌莫展，末了寧馨說了一句，“大王讓他們真的一條心或許不可能，但是總會有辦法的，哪怕讓他們暫時站在大王的一邊。”

嬴政最后也只是嘆了一口氣，對，寧馨說得沒錯，嬴政不求他們真的一條心，只求暫時一次聽命于自己就好。

嬴政先前的好心情已經完全被對時局的憂慮所取代了。在書房苦思冥想了十余天依然一籌莫展。

但是李斯和寧馨卻先后傳來了消息，楚王真的愿意出面擔任合縱協約長，并任命春申君黃歇為監軍，趙國大將軍龐煖為主帥。而后的幾日，天下氣氛驟然緊張，因為合縱攻秦之事已經談妥，并昭告天下，發布了討秦檄文。

楚國供應軍械，韓國更是愿意舉國支持合縱，拿出了國庫近一半的糧草供給合縱聯軍，魏王增開通了魏國關卡，合縱聯軍可借魏境自由出入。中原六國，除了齊國，其余五國都會盟參與了此次合縱。龐煖敗燕在前，兵鋒正盛，揚言三月之內聯軍踏平咸陽。

嬴政召集大秦戍邊的將領緊急協商御敵之策，但是讓嬴政大為光火的是，秦國滅國之禍就在眼前，這么重要的會議，趕來咸陽的將領竟然還不過半數，朝堂上更是吵得熱火朝天，嫪毐立功心切力爭抗擊五國聯軍的主帥之職，呂不韋則一言不發，而其幕僚黨羽卻和嫪毐的人吵得不可開交，成蛟稱病，言，從韓國歸來舟車勞頓身染惡疾不便來咸陽，甚至連匯報此次出使韓國的具體情況都是差使者代為轉達的，顯然是怕嬴政對他不利。趙太后則不理朝政，終日和男寵廝混與寢宮。

連人都聚不齊，談何讓他們一條心聽從自己調遣，談何抗擊五國聯軍，如此一來，等到五國聯軍兵臨城下之時，秦國安有自保之能力。

嬴政和李斯在書房磋商至深夜，依然一籌莫展，嬴政見李斯的黑眼圈已經幾乎遮蓋了他的眼睛，在這么討論下去也于事無補，所幸讓他回府吧。嬴政一個人在書房秉燭苦熬。一定要想出破敵之策，不能讓秦國毀在自己手中。

嬴政沒睡，趙高自然也不敢休息，哪怕他這樣的絕世高手，也頂不住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硬撐，站在書房外的他不住地打著瞌睡，無精打采的樣子。猛然間他聞到一股攝人心魂的幽香，他警覺地睜開眼，被人發現自己竟然打瞌睡的糗態一時羞愧難當，加之來者身份尊貴，更是讓他驚恐不已。

“奴才參加燕夫人。”趙高慌忙向姬冰行禮。

“免禮，大王還沒休息嗎？”姬冰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啊，大王還在為合縱之事煩心呢，李斯大人剛已經回府了，但是大王依然不肯休息，在里面翻閱這幾日各國細作送來的情報呢。”趙高回稟道。

“本夫人方便進去嗎？”姬冰十分平易地問道，他不想讓趙高為難，若是嬴政下過令誰都不準進去，姬冰便打算打道回府，她從來都不是恃寵而驕的人。

“夫人進去也好，勸勸大王，在這樣下去奴才擔心聯軍未至，大王的身體先垮了。”趙高說道。

姬冰微微一笑，姿態傾城，連趙高這樣的太監都有些把持不住了，她略微點了點頭對趙高表示感謝。從身手的侍女手中接過食盒，揮了揮手讓侍女退下，轉而對趙高說，“本夫人見你也熬夜多時了，找個人替你吧，大王問起，本夫人會為你解釋的。”

“多謝夫人。”趙高心懷感激地叩謝姬冰，都說大王身邊有兩位賢內助，楚夫人寧馨賢惠端莊，足智多謀是大王的智囊；而燕夫人姬冰出身高貴，容貌傾國，對大王溫婉平易，體貼入微，看她對待下人都是如此這般，看來傳言非虛啊。

姬冰小心翼翼地走入書房，嬴政還伏在書案上。但是姬冰走近一看，嬴政已然累得昏睡在桌上了，桌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玉帛，竹簡。

“哎~”姬冰輕聲嘆了一口氣，為了天下，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了。天氣已經轉涼，書房卻依然開著窗戶，由于書房之內都是機密，故而嬴政從來不讓下人進來伺候，如今他睡著了都沒人幫他關窗戶。

姬冰放下手中的食盒，解開身上的潔白的狐裘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嬴政的肩頭，走到窗邊去關窗戶。

姬冰從未做過粗活，雖然關窗戶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但是要像秦宮訓練有素的侍女一般關窗戶不發出半點聲響她卻做不到，雖然她已經動作十分輕柔緩慢了，但是嬴政睡得很淺，還是察覺到了這細微的聲響。

還未睜開眼睛，便聞道了身上白裘的陣陣幽香，這是姬冰身上的體香，“冰兒，你怎么會在這。”

“臣妾罪該萬死，吵醒了大王。”姬冰跪地謝罪道。

“嬴政擺了擺手，你吵醒的對，現在是非常時期，寡人不能睡！”嬴政只是淡淡的一笑，但是他此時面容枯槁，十分憔悴，已經沒了前陣子充滿活力與陽光的感覺了，讓姬冰看著十分心疼。嬴政接著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臣妾見大王以及有月余沒有來后宮了，終日在書房秉燭苦思破合縱之策，臣妾愚笨無法像馨兒姐姐一樣，到處奔走，為大王打點謀劃，知道大王此刻還在書房，便熬了一些稀粥，讓大王暖暖胃。”姬冰說道。

嬴政此時才看見放在一旁透著淡淡香味的食盒，再看看姬冰的手，似乎有些紅腫燙傷，“你親手做的？”

姬冰下意識把手藏到了身后，嬴政上前一個箭步，抓住了姬冰的手，那如玉蔥一般的纖纖玉指，此時竟紅腫得像是烙鐵一般，“你的侍女的呢，寡人要砍了她們，都傷成這樣了，你等等，寡人馬上叫人傳侍醫。”

“大王不用動怒，是冰兒自己愿意為大王熬粥的與他人無關，而且只是一點小燙傷，侍醫已經看過了，臣妾也已經用過藥了，大王既然醒了，不妨嘗嘗臣妾的粥吧。”姬冰燦爛地笑道，從食盒中端出了自己的杰作。

嬴政還未接過來便能遠遠聞到粥的清香，“你不說寡人還沒覺得，確實有些餓了。”

嬴政接過粥品了幾口，粥熬得十分入味，口感細膩，咸淡也適中。嬴政不傻，姬冰從小便是燕王后和太子丹手中的掌上明珠，怎會懂得如何熬粥，這碗粥顯然不是她能一次性熬得出來的，看她手上的燙傷有些時日了，看來為了這碗粥，姬冰付出了很多心力啊。實話說粥的味道并不能和御廚比，但是姬冰的這份心，卻讓嬴政十分動容，這碗粥應該算是嬴政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了。

看嬴政喝得津津有味，姬冰很是開心，但是他不能這樣熬下去了，這樣身體會垮的，于是問道，“大王還要忙到幾時？”

“不知道，所有的情報寡人和李斯都已經看過，分析完了，但是依然沒有頭緒。”嬴政苦惱道。

“既然沒有頭緒，大王何不早點休息，明日再和李大人一起磋商啊。”姬冰一心想讓嬴政休息一下，看到他的樣子，越看越心疼。

“明日？沒有想到破敵之策，寡人不能休息，若不能破敵，對大秦來說便沒有明日了。”嬴政意味深長地說道。

“可大王繼續看這一堆看了無數遍的文書也無濟于事啊。”

“寡人在等上黨郡和楚國送來的兩份細作的情報，應該還有2個時辰就能到了，寡人必須第一時間看到，說不定有突破口。”嬴政現在簡直和瘋了一般，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逆轉局勢的契機。

“那還有兩個時辰，大王不如回寢宮休息一下。”姬冰繼續勸道。

“不了，冰兒，你既然來了，就別走了，陪寡人下兩盤棋吧，下完棋說不定情報就到了。”嬴政說道。

“啊？現在對弈？”姬冰有些驚愕。

“平復一下心情，現在心緒太亂了，再說寡人和你許久沒有對弈了，寡人棋力可進步不少哦，你小心輸。”嬴政說道。

姬冰嘆了一口氣，若是下棋能讓嬴政稍微放松一下，也好過他繼續案牘之苦。

嬴政落子很快，和他的性格一樣，做事雷厲風行，剛毅果斷，棋風迅猛無比，攻勢凌厲。而姬冰卻與他陡然不同，她下每一子似乎都在苦思，又似乎全然沒有想，每一子都落得不忙不慌，和她的性格亦是如出一轍，淡然寧靜，處變不驚。

“冰兒，寡人可不接受讓棋哦，你這棋漏洞百出可不像你以前滴水不漏的棋風啊，難道寡人的棋藝進步如此之快，已經可以贏你了？”嬴政看著姬冰兵敗如山倒的局勢打趣道，心里很興奮，這局棋他勝券在握了，這可是她第一次贏姬冰啊。

“大王說過，與您對弈必然要全力以赴，臣妾怎敢弄虛作假。”姬冰的局勢已經接近崩盤，局勢幾乎陷入絕境，不得不佩服姬冰竟然依然那副處變不驚，沉著淡然的樣子。

“那寡人就不客氣了哦。”嬴政攻勢愈發迅猛，“看來你輸定了。”

“是嗎？”姬冰淡淡一笑，落下一子，嬴政大驚，自己雷霆萬鈞的攻勢竟然在瞬間被姬冰瓦解了，而且反而中了姬冰的陷阱，陷入了絕境。

原來姬冰是故意賣出幾個破綻讓嬴政肆無忌憚地去進攻，而她卻在外圍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在嬴政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時，給嬴政以致命一擊。實在太妙了，姬冰的棋藝恐天下已難覓敵手了。

“這是為何？為何會這樣！”嬴政喃喃自語，表情肅穆。

“大王，起初開局確實下的十分精妙，冰兒自愧不如，攻勢凌厲讓冰兒難以招架。若是正面和大王硬拼，臣妾必敗無疑。故而只能設下陷阱，故意設幾個破綻讓大王來攻，大王嘗到了甜頭勢必愈加著眼于臣妾設下的幾個破綻，分兵猛攻，這樣卻會忽略大局。等到大王嘗完所有甜頭之后，便是臣妾布局完成之時。”姬冰解釋道。

“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嬴政猛然間腦海中冒出這一句，這是廉頗將軍教過嬴政的《孫武兵法》中的一句，簡而言之，以退為進，尋找戰機。

“可以這么理解。”姬冰說道，“退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退的目的之時為了誘敵，舍棄幾處小利益，換來全局，這便是臣妾這局棋的思路。”

“哈哈哈~”嬴政突然仰天大笑，站起來把自己原先視若珍寶愛不釋手，研讀無數遍的那些情報文案，通通一腳踢翻了，姬冰都被嚇到了。

嬴政笑著跑過來抓住了姬冰的肩膀，十分開心地說道，“冰兒，你若是早點來陪寡人對弈該多好，寡人就不用浪費時間在這些費力勞神的情報之中了。”

“大王您干什么啊，這些都是重要的情報啊，您這樣亂扔，萬一弄丟一份該如何是好。”姬冰一點都沒理解嬴政的話，反而擔心嬴政這樣亂扔東西，到時候萬一丟失了一份重要的資料該如何是好。

“別管這些廢物了，走！咱們回寢宮。”嬴政笑著說道。

“啊？大王，您不是還要等上黨和楚國的消息嗎？”姬冰怕嬴政忘了大事，提醒道。

“有了你那盤棋，那兩份消息也不用等了，寡人已經有應對之策了。”嬴政胸有成竹地說道。

“那盤棋？那盤棋怎么了？”姬冰還是不懂。

“傻瓜~是你提醒寡人的啊，寡人心中最大的一個結被你解開了。”嬴政說道。

“啊？”

“就是你那局棋的以退為進之計啊！”嬴政笑道，心中豁然開朗的感覺真好。現在最大的一個問題已經迎刃而解了。

沒錯就是以退為進，寧馨說得不錯，大秦的各方勢力，想要他們真的一條心聽從嬴政指揮那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能做的的只是暫時。但是嬴政已經想到了讓他們暫時聽命于自己的方法了，每個人都有弱點，而他們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們最渴望的東西，只要嬴政給這些人他們所希望的甜頭，他們便會一步步爬進嬴政希望他們爬進的陷阱，嬴政原先也想到過收買他們，但是卻害怕給他們想要的會最終導致自己無法控制。

但是姬冰的一局棋已經給了嬴政答案，只要嬴政的目光放的夠遠，如今是退一小步的妥協，讓他們自以為勝券在握，但是終有一日，嬴政會和姬冰一樣一子定乾坤，只要自己還掌握著大局，掌握著天下這盤棋，今日失去的，明日還能連本帶利都討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