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親政之戰——甘羅之死(下)
姬冰一語驚醒夢中人!嬴政終于知道心中的不安是什么了,讓他不安的人就是李斯!這個呂不韋的舊臣是個極為精明干練之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犯下這么大的失誤呢。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希望借呂不韋之手讓甘羅卒!
嬴政如今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好好的官道上,兩個驛站之間的路他已經派人來回搜了幾趟了,但是甘羅的使團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這怎么可能呢?
一頂簡易的營帳,一堆“噼里啪啦”作響的篝火,一名身著華麗錦衣勁裝的青年手持一柄長劍支在地上,雙目微微閉著,似乎在凝神想著什么。他坐得筆直
“找到蹤跡了嗎?”嬴政急切地問道。
“大王,還是沒有找到,官道上已經搜了好幾遍了,都沒有啊。”趙高回答道。
“去小道的人有消息了嗎?”嬴政問道。
“還沒回來。”趙高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王覺得甘上卿走了小路?”
“雖然不太可能,但是現在任何細節都不可放過,哪怕他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去了小路,寡人也要去試著找!”嬴政說道。
確實,甘羅根本就沒有理由去走小路。這里已經是大秦境內了,甘羅是秦王欽命的使臣,大秦的上卿,使團車隊大搖大擺走官道更加舒適快捷,而且沿途有驛站可以接應,怎么可能去走荒無人煙,且道路崎嶇難行的小路呢。
“大王,發現甘上卿的蹤跡了,斥候來報,西面山澗小路發現甘上卿車隊的痕跡。”黑龍侍衛跑來稟報道。
“發現什么痕跡了?”
“血跡......”
“立刻召集人手前去搜索!”嬴政焦急地來回踱步,略微沉吟后,又補充道,“備馬,寡人親自去!”
“大王,萬萬不可,小路地形復雜。萬一遭遇死士、刺客,奴才怕不能保護大王周全啊。”趙高勸道。
“寡人有分寸,現在甘上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嬴政取下自己的佩劍,握在手中,飛身騎上了黑劍,長鞭一揮,黑劍便絕塵而去。
這是條山澗中的崎嶇小路,周圍山高林密,是個打伏擊的好地點。甘羅精通政事,對行軍大戰一竅不通,但是也不至于無知到放棄官道,而走這樣一條看著就兇險萬分的小路吧。
嬴政的人馬在小徑與不明身份的死士進行了小規模的交鋒,對方似乎熟知地形,竟然全身而退了!
“啟稟大王,前方發現大量尸體!”黑龍侍衛稟報道。
“斥候還不去查看周圍,若大王遭遇埋伏,你們一個個都要夷族!”趙高怒道,但是他一個不留神,嬴政竟然驅馬繼續前行了,“大王,他們還沒完全勘察完地形呢......”
嬴政卻并不理會,他只想盡早找到甘羅,雖然越往前走嬴政心中就越是寒心。看上去車隊早已被人在此截殺了,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雜物,周圍殘缺而沾染鮮血的樹枝仿佛訴說著這里發生的慘烈戰斗。
越來越多的血,越來越多的尸體。這些人都是陪同甘羅一起出使士卒、仆役!此番出使相當成功,趙王賞賜了甘羅許多稀世珍寶,截殺車隊的人卻分文未取,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大王,尸體還是溫熱的,看來打斗發生沒多久。”
“寡人對這些沒興趣,現在寡人想要見的是甘上卿,馬上給我把甘上卿給寡人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嬴政大怒。
“啟稟大王,未發現甘上卿的蹤影。”侍衛來報。
“不可能,給我仔細搜!什么細節都不許放過!”嬴政不相信,因為如果甘羅是被擄走了,剛剛那群死士就沒必要待在這里了。
“大王,山道這里都已經搜遍了,確實沒有發現甘上卿的蹤跡。”侍衛一臉為難地說道。
“那就去附近找,寡人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必須給我找到甘上卿!”嬴政大怒呵斥道。
“大王,山溝下面發現一輛似乎從此處摔落下去的馬車!”趙高前來稟報道。
這里到谷底至少有數十丈深,四周石壁光滑陡峭,想要下去絕非易事。那群死士成功劫殺了使團卻遲遲沒有撤走的謎底恐怕就是在谷底的馬車上吧!但是沒等他們下到谷底,嬴政的人就趕到了。如此推斷,甘羅多半就在山谷之下的馬車上。
嬴政立即下令讓人尋找繩索,待繩索放下后,他不顧趙高勸諫迫不及待地親自下到山谷。
上面根本看不清山谷中的具體狀況,等爬下山谷嬴政心中頓時涌過一陣寒意,馬車幾乎被摔得散架了,車夫已死,而那輛幾乎散架的馬車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箭矢,幾乎被射成了刺猬!
“甘羅!~”嬴政呼喊著掰開馬車的碎片。
“大王......”甘羅的眼神中帶了一絲驚訝,他幼小的身軀上中了三枚箭矢,此時已經氣若游絲,奄奄一息了,除了三處箭傷,他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摔下來時腹部還被馬車的木柱洞穿了腹部,這樣的傷勢之下,他竟然還面不改色,如此從容淡定,恐怕刀尖舔血的沙場猛將都難以做到如此吧。
“來人,快把甘上卿救出來!”嬴政大喊一聲,身旁的衛士立刻圍攏上來。
“大王,不必了......”甘羅因為失血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無力地擺了擺手,“一根木塊刺穿了微臣的腹部,一動,微臣立刻就會斷氣。臨死前能再見到大王一面,甘羅也算死而無憾了.....”
“說什么傻話,你還要幫寡人斗呂不韋,奪天下呢!你怎么可以死!寡人也不允許你死!”嬴政關切地看著甘羅,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說著。
“大王,太晚了,甘羅氣數將盡,臨死前只想跟大王說幾句話......”甘羅的傷勢太重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已經沒有救了,嬴政微微皺眉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都退開。
“你是想告訴寡人,陷害你的兇手嗎?”
“大王應該已經知道了......若不是可信任之人,甘羅怎么會來此處呢,遇到伏擊時甘羅才知道自己信錯了人。”甘羅有些懊悔,但是神情卻依然平靜。
“寡人會幫你報仇的。”嬴政目光中閃過一絲殺意。
“大王,微臣想要的不是大王為微臣報仇,微臣是想讓大王對他既往不咎。”甘羅很淡然地說道。
“可是他......這樣的人寡人還能用嗎!”嬴政嘆了一口氣。
“大王身邊需要這樣的人,那人只是嫉妒微臣的地位,嫉妒大王對微臣的信任而已。微臣為大王效力并不求功名利祿,而旁人想要的則恰恰是這些。此人才干不在微臣之下,大王若要總攬大權,掃平天下,李斯不可不用!”甘羅說道。
“愛卿,趙國已經去叫侍醫了,你不會有事的!”嬴政未置可否。
“大王,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帝王,只要您任用賢臣,堅持微臣的三策和李斯的十論,天下早晚是大王的囊中之物,有沒有甘羅都是一樣......可惜甘羅看不見那一天了......”甘羅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靜靜地閉上了眼睛,那張蒼白稚嫩的臉頰還是如嬴初次見到時那般從容不迫,恬靜安詳。
嬴政長嘆一聲,甘羅年僅十二歲,以他的才華,若能繼續輔佐自己,將來的功績必然可以直追管仲樂毅,比商君更甚一籌,難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嗎!
“大王~李斯的人馬來了。”趙高跑來報告道。
“讓他來吧!”嬴政起身,輕輕地放下甘羅的尸骸,用一塊絹帛擦拭了手上甘羅的鮮血,下意識的去摸了摸腰間的劍,又松開了,“剛剛寡人敢到的時候,甘上卿已然斷氣,你們知道了吧。”
趙高很快便意會了,“奴才等人來遲一步,甘上卿已經壯烈殉國,連遺言都沒留下,真是愧對大王啊~”
嬴政點了點頭,嬴政再次爬上山道,李斯已經帶人到了。
“微臣參見大王。”李斯跪地行禮,“李斯有辱使命,未能及時趕到,還望大王恕罪。”
“免禮吧~”嬴政十分真誠地親自去扶李斯起身,嘆了一口氣,“寡人也來遲了一步,哎~~”
“大王,甘上卿他......”
“寡人下去找到了他的尸首,可惜早已斷氣了。”嬴政一臉失落的樣子。
“真是天妒英才啊!”李斯感嘆扼腕道。
“如今寡人身邊可以仰仗的就只有你李斯了,呂不韋折斷了寡人一條臂膀啊!但是好在,還有一條!”嬴政拍了拍李斯的肩膀。
“李斯才疏學淺,不敢和甘上卿相提并論。”
“你謙虛了。”嬴政說道,“甘羅雖然才華橫溢,但是為人驕縱,太過年幼稚嫩,不如你心思縝密,不然也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好好的官道不走,自作聰明走這條小路!哎~~”
“微臣救援不力,還請大王降罪。”
“算啦~人都死了,寡人遷怒于你還有什么用,況且你何罪之有?”嬴政揮了揮手,“李斯你命人收拾一下這里,把甘上卿的尸身帶回咸陽吧,寡人要以相國之禮厚葬甘上卿。寡人就先行一步了。”
“微臣定當把此事辦妥,送甘上卿走完最后一程。”李斯屈身作揖,“恭送大王~”
望著嬴政和趙高的人馬消失在山徑的盡頭,李斯的眉頭微皺,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人,大王沒對您起疑吧?”李斯的一個心腹說道。
“不是起疑,是已經斷定是我做的了。”李斯幽幽道。
“什么?!可大人......大王明明對你信賴有加啊,剛剛說的話分明是要委以您重任的意思,絲毫沒有要降罪于你的樣子啊。難道他要到咸陽再降罪?”手下說道。
“大王親自帶兵來此接應甘羅,而不是在秦宮等我的消息,說明大王已經懷疑我了,但是甘羅已死,大王現在是用人之際,他即便知道是我做的,也不能不用我。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李斯望著嬴政遠去的方向說道。
“大人,不可能吧,小人辦事滴水不漏,絕對不可能有人走漏風聲。且甘羅的人已經被埋伏在這里的呂不韋死士誅殺殆盡,大王也說他到的時候,甘羅已死啊。大王怎么可能會斷定是您設計甘羅呢?”心腹不解問道。
“你低估大王的智慧了,不過你也提醒我了,讓你以墨云死士的身份告之呂不韋在此埋伏的事情,你確定只有你知道?沒有其他人知曉?”李斯轉身問這名心腹。
“是的,大人!小人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所以非常小心,從頭到尾只有小人一人參與安排,呂不韋處也沒有人懷疑小人,小人出身墨云,得益于大人之手才脫離墨云,怎會陷大人于不義?小人對墨云的通訊方式以及傳遞情報的方式了若指掌,呂不韋就算再精明也絕對不會看出破綻的。”心腹自信滿滿地說道。
“很好。”李斯的嘴角劃出一抹陰冷的笑意。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寒光閃過李斯那銳利如鷹的雙眼,一抹血從李斯的佩劍的劍刃上緩緩滑落,那名心腹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咽喉,但是鮮血依然潺潺地噴涌而出,他的表情十分猙獰痛苦,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驚訝。誰能想到自己死心塌地效命的主子會突然拔劍殺了自己呢,自己分明全是按照他的指令做事,而且做事沒有出現任何紕漏啊。
“大人......為什么......”血水倒灌,那人依舊無法正常的發出聲音了,說話間鮮血從口中不斷噴出。
“這件事既然大王知道了,但是又不打算追究了,那本大人自然要做得更加滴水不漏,把這件事的所有線索和秘密都永遠埋藏起來。他日大王就算想要追究,也不會有任何證據。”李斯略帶一抹殘忍的笑意,看著想要說話卻已經無法說話的心腹,冷冷說道,“你不會是想要說你會為本大人守口如瓶吧。告訴你,本大人從來不相信任何人會守什么秘密,對本大人來說,最能守住秘密的人,只有死人!”
那人咽氣了,李斯把沾染血污的劍在那具尸體上蹭了蹭,一臉厭惡地把血跡蹭掉,然后把劍收入了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