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親政之戰——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下）

在秦國，誰也不敢對呂不韋說一個“不”字。誰都知道呂不韋的手段，若是惹怒呂不韋，那人的下場將會慘不忍睹。很不巧，朱亥如今就已經惹惱了呂不韋。

呂不韋極要面子，朱亥當眾拒絕他，還毆打了呂不韋的門客，呂不韋豈能善罷甘休。把朱亥投入虎籠之中呂不韋確實是起了殺心，但是他更希望最后一刻朱亥會感到恐懼而求饒，讓天下人知道任何人都會對自己感到畏懼，朱亥雖猛也只是一介莽夫，生死關頭照樣會向自己搖尾乞憐......

但是不管朱亥如何哀求，呂不韋都殺定此人了。然而萬萬沒想到，朱亥非但沒有求饒，還降服了如此兇悍的猛虎！呂不韋亦是惜才之人，見朱亥竟然如此勇猛，心中不禁生起了惻隱之心。

“把他送回驛館，嚴加看管，伙食供應一律切斷，我看他的骨頭能有多硬！”呂不韋是個征服欲極強之人，他不會輕易放棄，特別是像朱亥這樣的猛將，若是庸才他可以棄之，但是見朱亥竟然能降服猛虎，這樣的人才他豈能放過。

魏國驛館幾乎已經成為了呂不韋的私人行館，被他的私兵和門客重重包圍，朱亥就被五花大綁囚禁與此，三天三夜沒有吃喝，但是卻仍然不見朱亥屈服。

深夜，守衛大多睡眼朦朧，一駕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魏國驛館的后門，驛館里走出兩個呂不韋的侍從，十分恭敬地給馬車中走出來的黑斗篷男子跪地行禮。

黑衣男子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徑直走到了朱亥的房間。

“松綁。”男子波瀾不驚地淡淡道，平靜淡漠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讓人臣服的威嚴。

黑衣男身后的侍從聽到命令立刻上前松開朱亥的鎖鏈。

“朱壯士，許久不見。”黑衣男取下斗篷，露出真容。

朱亥震驚，面對猛虎時朱亥都沒有如此緊張的神情，“你是那個秦國小將！”

“或許你現在稱呼寡人為秦王更為妥帖。”嬴政和煦一笑。

但是這個笑容在朱亥看來猶如一場噩夢！他忘不了死在魏國之戰中的那一千好兄弟，忘不了面前這個人那時的眼神。

魏國之戰，秦軍敗北，信陵君派出精銳追殺秦軍主帥蒙驁，而朱亥率領的一千鐵騎就是其中的一支。朱亥當時見秦軍拼死護著一個馬隊，便猜測蒙驁必然在這隊騎兵之中。于是便全力追殺。

嬴政就是這支秦軍拼死保護的核心人物，當時由于帶著重傷的荊軻，和不善馬術的姬冰，行軍速度并不快，很快被朱亥的騎兵追上了。

朱亥的兵馬只有區區一千，嬴政則帶著近萬兵馬。只是嬴政無心戀戰，只求快點脫離戰場，便命重甲方陣阻攔，自己帶領輕騎繼續逃遁。怎料朱亥不知死活地沖殺而來。朱亥當時率領的是趙王撥付給信陵君的趙國最精銳的胡服騎兵，不但擅長馬上廝殺，還會騎射。胡亥有萬夫不當之勇，撕開了秦軍的軍陣，便用弓弩猛射嬴政。

嬴政身旁有甲士在，立刻用盾牌護住了嬴政。但是馬車上的姬冰和荊軻就沒那么好運了，嬴政依舊第一時間叫盾牌兵去護住馬車了，但是馬車還是被射成了刺猬。不少箭矢射穿了馬車，射入了車內，好在姬冰吉人自有天相，并未受傷，但是也真的好險，一枚箭矢擦著姬冰的長發而過，姬冰的幾縷長發還隨著箭被釘在了馬車墻壁上。姬冰嚇得驚魂未定。

嬴政大怒！區區千人騎兵竟然如此放肆，視我大秦無人乎！嬴政見朱亥的兵馬后面似乎并無援軍，只是孤軍追趕，便下決心，殲滅朱亥的這支狂妄之軍！

朱亥之勇猛給嬴政留下了深刻印象，此人敢戰，不畏死。那雙要毀滅一切的眼神仿佛讓嬴政見到了自己3歲那年在邯鄲偶遇的李談。

這是一支極其精銳的騎兵，嬴政的兵馬傷亡很大，而且對方很顯然目標是自己，步步逼近自己。嬴政便用了一條毒計......

對方是騎兵，陣型松散。嬴政派出五百老弱，引誘對方聚到一起，五百老弱很快被朱亥的騎兵殲滅大半，他們似乎殺得很過癮，聚在一起，準備吃掉這五百步卒。陣型變得緊密起來圍殲剩余的殘兵。

嬴政要的就是這個！嬴政長劍一舞，萬箭齊發，連同自己的五百老弱步卒在內全部射殺！朱亥大驚！天底下怎么會有如此冷酷無情之人，竟然連自己人都不放過！朱亥見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他怒視舉著長劍指揮弓弩手放箭的嬴政，帶領二百鐵騎，拼死沖向嬴政，嬴政身旁的鐵鷹銳士和黑龍甲士又豈是泛泛之輩，但是即便如此，竟然也讓朱亥殺到了離嬴政不足三十步的距離，朱亥的鐵錘猛的拋向嬴政，若非一個黑龍甲士用身軀為嬴政格擋，嬴政的頭顱早已在魏國時就被砸爛了。

那名黑龍甲士的腦漿和血濺了嬴政一臉，但是嬴政卻沒有絲毫恐懼和害怕，他那時輕輕地抹掉了臉上的血，十分冰冷地說了句，“全殲敵軍！一個不留！”

那凌駕于眾人生死之上的冷漠無情，讓朱亥膽寒，他最終率領十余騎突圍而出，他帶去的一千精銳全都命喪嬴政之手！嬴政滿臉是血，那雙銳利而冰冷的眼神，讓朱亥每次午夜夢回時都會嚇出一聲冷汗。

“秦王......”朱亥咽了一口唾沫，他極力想讓自己表現地更鎮定點，但是恐懼還是爬上了他的臉頰。

嬴政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寡人來此，是何目的，壯士應該知曉吧。”

朱亥雖然是一屆莽夫，但是做事粗中有細，智商不低，不然信陵君不會把他視作心腹，也不會派遣他這樣一個莽夫出使秦國了。

“你也想招降朱某嗎？”朱亥訕笑道。

“信陵君只是強弩之末，如今他失去魏王信任，甚至被猜忌。再回趙國，趙王亦不會重用之，朱壯士乃當世豪杰，難道不想再一展拳腳，在沙場上建功立業，流芳千古嗎？”嬴政和煦而又真誠地說道。

邊說邊揮了揮手，他知道朱亥三天沒有吃喝了，命手下抬出了一些酒肉，示意朱亥隨便享用。

“大王也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穿朱某的心思吧，您應該知道朱某的答案，無功不受祿，這些朱某不能收下。”朱亥很有骨氣，雖然那些美味珍饈和陳年佳釀香氣撲鼻，早已讓他垂涎三尺了，但是他依然咽了咽口水拒絕了。

“此非稀世珍寶，僅是一頓便飯而已。朱壯士莫非怕寡人下毒不成？我秦國素來重視賢才，禮敬賢士是我大秦的應做的，壯士不必多心。”嬴政氣宇不凡，波瀾不驚中透著威嚴，但是語氣卻十分謙恭。

“如此，朱某就不客氣了！”見嬴政并非用美食做要挾，害怕有毒什么的，朱亥更是全然不在乎，于是便放開手腳大快朵頤起來，一邊撕扯著雞肉，一邊“咕嘟咕嘟”地喝著秦宮的佳釀。

“我秦國的酒菜還吃得慣嗎？”嬴政也給自己倒了一樽酒，輕輕抿了一口，像是拉家常一般問道。

“還不錯，只不過比魏酒差遠了。”朱亥笑了笑，他是在暗示嬴政，秦國再好，他朱亥也絕對不會背叛信陵君。

“朱壯士，寡人希望你明白，如今秦國之中能把你從這里帶出去，并保護你不被呂不韋所殺的只有寡人了。寡人無意強求，只是寡人求賢若渴，若......”

“大王美意朱亥心領了。”朱亥打斷了嬴政的話，“士為知己者死，大王求才之心朱某感佩，但忠臣不事二主。若有來生，朱某定當一死答謝今日大王的酒食之恩。您和呂不韋不和，朱某略有耳聞，您在此處不便逗留，還是把朱亥綁回去吧。”

說著朱亥便拿起了地上的鐵鏈，準備往身上套。

嬴政長嘆一口氣，信陵君何德何能，竟然能有如此對他死心塌地的心腹啊。

嬴政轉身背向朱亥，揮了揮手，使了個眼色，身旁的侍衛立刻會意。一擁而上把朱亥制住，當中一人拔出長劍，走向朱亥。朱亥大驚！嬴政招降不成竟然要將自己滅口！

朱亥縱然手無寸鐵，但是卻天生神力，竟然掙脫四五個擒住自己的侍衛，用腦袋撞向準備用劍刺死自己的侍衛。那名侍衛下意識用劍橫著格擋，但是朱亥的腦袋仿佛是精鐵鑄就的一般，竟然把削鐵如泥的青銅利劍撞斷了，那名侍衛肋骨全斷，五臟俱碎，身體重重地向后飛去，撞在了柱子上，柱子都應聲斷裂。

嬴政看了一眼身旁的趙高，趙高點了點頭，趙高猛的一個箭步，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向朱亥，內侍的手一般膚白如雪，柔嫩如女子，趙高也有這樣的一雙手，不過此時他的手青筋暴起，骨肉似乎要從他的手中跳出來一般，手掌如同鷹爪一般精準地抓住了朱亥的咽喉，朱亥身高八尺有余，健壯如牛，但是卻被趙高如同提溜一直小雞一般輕而易舉地舉了起來。

任憑朱亥如何掙扎，卻怎么也掙脫不了這個看似柔弱的內侍的魔爪。趙高嘴角劃出一道陰冷的笑意，指尖微微一動，“嘎巴~”一聲脆響，朱亥的脖子便斷了，他雙手垂下，停止了掙扎。

“把房間收拾一下吧，把鐵鏈弄斷，做的像是朱亥自己掙斷的，明天在放出風去，說朱亥為了報答信陵君之恩，不愿效忠呂不韋，自己掙脫鐵鏈，用頭撞柱不死，最終扼喉自盡了。”嬴政望了一眼朱亥的尸體嘆了一口氣，自己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些了——為他留下一個忠臣的名聲。

“諾~”趙高屈身應答道。

“可惜你是內侍，不然寡人真想讓你征戰沙場。”嬴政拍了拍趙高的肩膀。

“奴才能在大王身邊伺候已經心滿意足了，不敢奢望建功立業。”趙高卑微地說道。

“你的身手果然讓寡人眼前一亮啊，相比你的副將樊於期，你比他強太多了，有你在寡人身邊，天下恐怕無人能傷寡人了。”嬴政笑道，天下人都知道黑龍軍的神秘，但是誰人能想到，黑龍軍最神秘的要數他們的主帥身份，就連嬴政也是才知道，名滿天下的大秦黑龍軍的主帥竟然是一個內侍！

嬴政的馬車原路返回秦宮，馬車中只有嬴政和趙高兩人，嬴政一直在閉目養神。突然他幽幽對趙高說道，“趙高，你知道寡人為何要殺朱亥嗎？”

“奴才愚鈍，不敢揣測圣意。”趙高即便是知道也不敢亂說啊，自古伴君如伴虎，自作聰明者往往不得善終。

嬴政又嘆了一口氣，他已經記不清今天他嘆了多少次氣了，他似乎是在和趙高說話，但是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什么，“寡人不能擁有的，也絕對不能讓別人擁有。朱亥不能再回信陵君身邊，；雖然他寧死不效忠呂不韋，但是他被呂不韋囚禁，難保呂不韋不會想出什么詭計讓朱亥臣服，寡人不想冒這個險！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既然他不肯效忠寡人，那寡人只好讓他誰也效忠不了！”

趙高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嬴政此時猙獰陰寒的眼神相比殺手、刺客、死士更讓人膽寒。他遲遲不敢暴露自己是黑龍軍首腦的身份，就是怕庶子不可輔。呂不韋是多么可怕的對手趙高很清楚，起初他并不想站在嬴政一邊與呂不韋為敵。

但是在嬴政身邊待久了，趙高越來越覺得，嬴政才是最可怕的君主，呂不韋現在雖然勢大，但是真要和嬴政斗，勝負恐怕不好說，趙高身為內侍能坐上黑龍軍主帥的位置，一雙能看穿人的眼力是必須的，他從沒看錯過人，嬴政絕對會成為大秦獨一無二的雄主，甚至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的雄主，所以他才跟嬴政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從幕后走到了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