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下午三點多，錢坤給老師打來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老師說。

錢坤抱著一個大大的玩偶狗寶寶，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好長時間都沒有跟老師說話，好半天才鼓起勇氣跟老師說：“老師，對不起，我們沒有照顧好樂樂，他死了。”

“你是開玩笑吧？”

“不是，是真的。樂樂到了發(fā)情期，他和他的情侶在路上嬉戲、奔跑，迎面開過來的車看見他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剎車，把他撞上了。”

楊老師的眼淚無聲地流淚下來，她照顧了樂樂二個多月，把他像孩子一樣寵著，給他買零食、給他洗澡、給他買鈴鐺、給他買衣服，每天帶他散步，還摟著他一起睡覺。他健美的身姿、溫柔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她和樂樂經(jīng)歷過的一幕一幕又浮現(xiàn)在眼前，下班后樂樂歡快的親吻，蹦跳，上班前只要楊老師穿上正裝，他就知道主人要上班了，會難過地鉆到桌子底下，當楊老師換上家常裝他就知道是要帶他出去玩了，就開始搖頭晃腚，甚至當楊老師穿鞋的時候都跳起來親吻楊老師的臉。當他有東西吃不掉或者吃飽了不想吃的時候，他會叼著東西到處藏，會用他的小手扒地，想把東西藏起來，還會把東西放在某個地方然后用嘴和鼻子往下壓和做拱的動作把被子之類的攢起來蓋住他的食物。如果茶幾上放了肉類等好吃的東西，他還會偷吃東西。這一切以后都只能在回憶中出現(xiàn)，樂樂再也不會抱著她的頭等她醒來，再也不會用親吻迎接她下班歸來。

楊老師想怪他們?yōu)槭裁床徽疹櫤脴窐罚墒沁@種事情誰也不愿意發(fā)生，她什么也不能說，關(guān)于樂樂的所有一切都將成為她的甜蜜往事。她欣慰的是在樂樂跟她一起的日子，她給了他無盡的快樂和愛。

錢坤靜靜地看著楊老師流淚，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師，只是一張一張地遞著紙巾。真是不知道過了多久，楊老師終于停止了流淚，眼睛已經(jīng)腫了，她去洗手間洗了臉回來。錢坤把玩偶遞給她，“對不起，老師，樂樂出事我們都很難過，我今天在街上花了好長時間才買到一個跟他有幾分像的玩偶，老師，你以后就把這個當樂樂吧。”楊老師接過玩偶，跟樂樂還真有幾分相似，可是再相似他也不是樂樂，無法取代樂樂，楊老師的眼淚又下來了。

又過了幾分鐘，楊老師去洗手間又洗了一次臉，鎮(zhèn)定了一會兒，終于可以說話了。“謝謝你的禮物，我以后可以摟著他一起睡覺了。”

“老師，外面油菜花很漂亮，我陪老師散散心吧。”

“謝謝，我沒事。你和同學一起去吧。”

“老師，我們一起看看樂樂的照片吧。”錢坤對心理知識也懂點，知道有情緒要及時發(fā)泄出來，放在心里會很壓抑。

“好。”

楊老師拿出筆記本放在茶幾上，他們坐在沙發(fā)上開始欣賞。楊老師打開電腦E盤我的照片文件夾中的樂樂文件夾，幾百張樂樂的照片呈現(xiàn)在面前，從樂樂第一天到老師家到最后一天帶著紅綢帶系著鈴鐺離開，照片記錄了他在楊老師家生活的所有片段。錢坤見一張照片下面寫著：《這個枕套不久就被樂樂報銷了》，他問老師：“老師，這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被他撕壞了，他有時候淘氣會咬東西。”

“老師，他一定咬壞了你很多東西吧，我賠給你。”

“你發(fā)財了嗎，賠給我吧，你看這個電腦就有他咬的痕跡，還有手機。”楊老師指著鍵盤旁的牙痕說。

“那我還是不賠了。”

“你還是賠吧，我也想換新的了。”

“老師別這么小氣，他也沒咬壞，還可以用。我可以看看你其他照片嗎？”

“看吧，沒有秘密。”

錢坤打開了老師博士時期的照片，有老師和室友在寢室的照片，也有和導師師兄弟一起的照片，錢坤認出了張飛宇，“老師，這個就是你師弟吧？”

“是，你見過的。”

“在視頻里看不清，看照片比視頻里帥。”

“老師，你為什么不喜歡他？”

“你希望我喜歡他嗎？”

“怎么可能，我希望老師除了我之外對任何男生都沒有興趣。”樂樂的風波已經(jīng)過去了，錢坤見老師情緒穩(wěn)定，又開始癡癡地看著老師。

錢坤又打開老師家人的相冊，有大家聚會的照片，旅游的照片，生活照。有一張好像是老師家的全家福，錢坤就問老師：“老師，這是你們家的全家福吧？”

“是。父母，哥哥一家，姐姐一家。”

“老師，你父親好嚴肅，你有時候的神情跟你父親很像，不怒自威，有幾分嚇人的。”

“你怕嗎？”

“怕。”

“我沒看出來你怕啊？”

“是真的，我雖然喜歡老師，但是也怕老師。”

“老師，你母親好像很和藹，典型的嚴父慈母，老師，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大學老師，都退休了。”

“老師你出身書香門第，難怪你氣質(zhì)這么好，看起來高貴大氣。這個是你哥哥吧，跟你有點像？”

“是，我哥哥。”

“老師，你哥哥做什么工作？”

“我哥哥是國企領導。”

“老師，你姐姐跟你長的很像啊，但是好像比較文靜，比較女人。”

“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飛揚跋扈，像男人了？”

“不是，是老師比較強勢一點，桀驁不馴一點，看上去不容易相處。”

“是不是有點刺頭，有點欠修理？”

“不是，那是第一印象，接觸下來老師其實很容易相處，但是還是有些個性。老師，你姐姐做什么的？”

“你是搞地下工作的？還是對打探別人隱私成癖？”

“了解一下有什么，我的家庭情況已經(jīng)跟老師匯報過了，這就是基本的家庭狀況怎么能叫隱私。”

“你的家庭情況是你自己愿意跟我說的，現(xiàn)在想拿來跟我交換情報是不，我不換。”

“老師這么小氣，說了能怎么的，也不會少塊肉。”

“軟硬兼施是不是，好，我姐姐、姐夫都是公務員。我叫楊琴瑟，女，未婚，中國國籍。”

“和老師相比我已經(jīng)很自卑，和老師的家庭出身相比我更自卑。”

“干什么，你不是要跳樓吧？”

“沒那么嚴重，就是更沒自信了。”

“要挺起腰桿做人，只要做人堂堂正正，問心無愧，有什么可妄自菲薄的。”

“老師你的意思是不介意我一無所有了。”

“我還真是佩服你的理解能力，你怎么就能理解成這樣？”

看過照片，老師的心情好了些，錢坤就開始跟老師聊天：“老師，你很喜歡狗嗎？”

“是，很喜歡，狗是人類的朋友，狗永遠都忠實于他的主人。”

“老師你對狗都這么好，以后對男朋友也一定會很好吧。”

“不知道，應該會很好吧，既然喜歡就應該對他好。”

“老師，你理想中的男朋友是什么樣的？”

“問這個干什么，這是很私人的問題，我不喜歡聊這些。”

“老師這么優(yōu)秀還沒有男朋友我們都很好奇，老師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是你好奇吧，你說說你理想中的伴侶是什么樣的？”

“端莊、優(yōu)雅、溫柔、大方。”

“你是先有標準，按標準去套人，還是先有了人才有標準的？”

“這┅┅”錢坤還真說不上來了，他說的標準是照著老師說的，到底是先有標準還是先有人呢，標準不能說沒有，但是和老師還是有一定距離的，以前的標準都是無形的，有了人之后才變成有形的。

“你自己也不知道吧。我的標準是男生一定要高大、帥氣、陽剛，舉例子就是周潤發(fā)演的《上海灘》中的許文強，風度翩翩，有學識有智慧有膽量，愛國愛家，重感情。當然，如果遇到對的人，也許跟你一樣這些標準都不需要了。”

“老師，周潤發(fā)都老成什么樣子了，你不要幻想了，趕緊換人吧。”

“每個人都會老的，但是誰也不會因為想到老年就放棄選擇標準。”

看看鐘已經(jīng)四點多，楊老師對錢坤說：“謝謝你送我毛絨狗，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給你做東北菜，骨頭燉酸菜，我從家里帶的袋裝的酸菜。但是，小區(qū)里的小市場沒有賣筒骨的，要去萬達廣場那的大超市才有，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什么意思，就跟我一起去吧。”只要能跟老師多呆會兒錢坤就高興的不得了，他馬上表示同意。

萬達廣場不太遠，步行也就十幾分鐘。在經(jīng)過一樓一家女裝店面的時候，楊老師對櫥窗里展示的一條蕾絲裙子非常感興趣，她推門走了進去，從衣服架上拿起衣服仔細的看，是黑色蕾絲棗紅色里襯的修身連衣裙，楊老師拿起衣服對著鏡子比了比，又把衣服前前后后仔細看了一遍，最后翻看了一下價格，放下了衣服。走出店面去超市買了骨頭和一些肉、菜。

回到家，楊老師對錢坤說今天給他做兩道他以前沒吃過的菜，一道是骨頭燉酸菜，一道是拔絲地瓜，再弄個涼拌黃瓜。老師說的兩道菜名錢坤還真沒聽過，他問老師要不要幫忙，楊老師說不需要，他就打開電視看電視。

不一會兒，楊老師把涼拌黃瓜端上了餐桌，四十分鐘后把酸菜也端上了餐桌，跟錢坤說馬上做吃飯準備，她做最后一道菜，拔絲地瓜。十分鐘后，滾燙的拔絲地瓜出鍋了，楊老師又端來一碗水，讓錢坤把地瓜放到水里蘸一下再吃，免得燙到嘴，錢坤從來沒吃過，他問老師怎么吃，楊老師給他示范了一下。錢坤也嘗了一下，不錯，甜甜的。又嘗了一下酸菜，好吃。

錢坤對老師說：“老師，你手藝這么好，如果在學校對面開個東北菜飯店，生意一定火，我們學校也有不少東北同學的。”

“你太抬舉我了，我的手藝就是家常菜的手藝，高難的一點不會，沒有拿手菜怎么開飯店？人家點出菜了，我連聽都沒聽過，飯店春天開張秋天就得關(guān)門，像歌詞里唱的春天當老板秋天就落套。還是別操那個心了，來，吃個骨頭。”楊老師給錢坤夾了一塊多肉的大骨頭。

雖然老師說是家常菜，錢坤覺得這就是美味，吃的不抬頭不說話，一連吃了兩碗半飯。楊老師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吃，心里想：真是我做的好吃，還是餓的，怎么好像絕食幾天了才見著糧食似的，這也太嚇人了。

錢坤毫不客氣地飽餐一頓，楊老師收拾好碗筷后陪錢坤看電視，錢坤問老師：“老師，東北菜挺好吃的，你還會做什么東北菜我還想來吃。”

“你沒錢吃飯了嗎，要上我這來吃。”

“不是，我覺得老師做的好吃，我還想吃，我可以交伙食費。”

楊老師一聽就知道他是想來套近乎，就說：“我不會做什么了，就會這兩樣，你要實在想吃就去市里吃吧，聽說東三條路那里有一個東北菜館不錯，比我做的正宗多了。”

“老師真小氣。”接近老師的計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