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璋被罷了官職，也不知木蘭命運會如何，怒氣不息，帶著隨從回府，在門前下馬。

馬聰望見賀璋回來，向上房里喊道：“夫人，元帥回來了。”

賀夫人和女兒急忙出屋，迎了上來。馬聰也跟著上去迎接。賀夫人問賀璋：“她爹，朝事如何？”

賀虎蘭問：“父帥，聽說花將軍被帶進京來。你見到花將軍了嗎？”

“唉！……”賀璋深深唉嘆一聲，向妻子和女兒說，“回屋去，上房說話。”說罷徑自向上房走去。

夫人和賀虎蘭見他氣色極為不好，知道事情不妙，緊張地望著他，隨他走向上房。賀虎蘭急忙為賀璋搬了張椅子，讓父親坐下。

夫人望著賀璋，十分擔心地問：“她爹，怎么了？”

“唉，事情大了！”賀璋喪氣地說。

眾人愕然地望著賀璋，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賀璋望了望他們，說：“花將軍果然是個女子，名叫花木蘭！”

賀夫人、賀虎蘭、馬聰一聽，驚得瞪大了眼睛：“啊？！……”登時，上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半天，夫人向賀璋問了一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賀璋氣得一拍膝蓋：“唉！實在太出人意料了，花將軍果然是女扮男裝從軍的。……我只覺得像做了一場夢！”

夫人關(guān)切地扶住賀璋：“她爹，事已至此，你不要過于生氣。快說說是怎么回事。”

賀璋說：“她隨我疆場十二年，時時男兒氣概，處處丈夫作風，膽略、氣質(zhì)，無一點像是女子，怎么一回家，就變成女子了呢？”

賀虎蘭痛心地掩面哭了起來：“嗚嗚嗚……”

夫人嗔怪地向著女兒訓斥一句：“虎蘭！”

賀虎蘭無法理母親，愈哭愈痛。

賀璋無可奈何，想了想，向女兒說：“虎蘭，你哭的什么？花將軍這樣奇特的女子，千古沒有。爹還為手下有這樣的大將自豪呢！”

夫人悄聲向賀璋說：“女兒是因失望而哭呢！”

賀璋勸女兒說：“蘭兒，不要哭了。你能與花將軍這樣的女英雄結(jié)識，也是福分。你不能與她成婚，也應(yīng)該感到自慰的！”

夫人連忙附和：“是啊是啊，這樣的女子，千古少有！”

賀璋接著說：“更讓人驚奇的是，她一個女孩子，父親名在軍籍，而因年老多病不能從征，其弟年幼無法頂替，她竟能想出如此奇妙的辦法為國效命，而且有那樣驚人的武藝和韜略，兩軍陣上立下那么多的功勞。軍中成千上萬的男子，卻沒有一個如她！我為三軍之帥，也自愧不如。”

馬聰在一旁禁不住插話：“是啊，在邊關(guān)的時候，將士們沒有一個不對她深深欽佩的！”

賀璋望著女兒說：“自古都說女兒不如男子，花木蘭卻讓天下男兒汗顏了！英雄如此悲壯，驚天地而泣鬼神啊！女兒，這樣的奇女子，你竟然有幸與她交過朋友，你應(yīng)該感到榮幸和自豪啊！”

夫人也無可奈何地勸女兒說：“你常不服女兒不如男子，那花木蘭也算是你的知音了，你也不枉與她相識一場！”

賀璋又說：“她不但為天下的女子爭氣了，而且以驚天的壯舉，讓千年的史書也失了色。不管她的命運如何，以后都會名垂青史，為世代效法。不管是什么人殘害于她，都會受到天下唾罵，被后世所不齒！”

賀虎蘭一抹眼淚，不再哭泣，向賀璋說：“父帥，母親，女兒并非因不能與花將軍成為夫婦而流淚。女兒痛心的是，這樣的女中豪杰，也要遭到奸臣和皇上誣害，連回家為民也不可得，世道太不公平了！……花將軍被昏王留下，定然兇多吉少，我們要快快設(shè)法救她才是呀！”

“啊！……”賀璋慨嘆著說，“為父救花將軍，心切何亞于我的女兒啊！為了薦他任兵部尚書，我曾與楊凌素翻臉，在皇上面前以官職為押，豈料她果然是個女子！為父在殿上被指為欺君之罪，為能讓皇上赦免她，仍奮然力爭。可那楊凌素竟在皇上面前彈劾為父與花將軍同謀欺君，請求皇上按章將為父和花木蘭定罪。最后，皇上念為父勞苦功高，免為父一死，撤去官職，貶家為民了！……”

賀夫人大驚：“怎么，你被罷官了？”

馬聰也匪夷所思：“元帥，難道你多年之功，就因這么一件小事，就給全部抹殺了嗎？”

賀虎蘭憤怒地說：“皇上做事太無道理了！父帥，女兒要面見皇上辯理！”

賀璋痛心地說：“哎呀！……若能辯理，滿朝文武豈不辯了？門下省納言蘇威和禮部尚書柳述都替我說話，極力稱贊花將軍的功勞。怎奈皇上昏庸，又有那楊凌素居心叵測，在一旁攛掇。……正不壓邪，無理可辨哪……唉！”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無計可施。

賀虎蘭氣得秀眉怒皺，用力咬著嘴唇強忍著。

大家沉悶了一會兒，賀璋向馬聰說：“馬聰，花將軍被皇上留在宮中了，我看兇多吉少。你快去打聽消息，回來向我稟報。”

“遵命。”馬聰答應(yīng)一聲，急忙出去打聽。

夫人望著賀璋，悲痛得流下淚來。

賀璋勸夫人：“你流的什么淚呀？想我賀璋為國效命，戎馬倥傯，十幾年來，沒有一天能好好在家陪你，對女兒也少有疼愛，實是慚愧！……從此以后，我便能和你們經(jīng)常在一起了。一家人熱熱呵呵，豈不是天倫之樂？”

夫人連忙擦著眼淚制止丈夫：“虎蘭他爹，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心里難受，無可奈何。……”

賀璋回憶著以往，繼續(xù)由衷地說：“過去，家里的各種擔子，全落在了你一個婦道人家身上，而你任勞任怨，從沒向我埋怨過半句！……”

夫人不忍讓賀璋再說下去，流著眼淚再次制止他：“她爹……”

“這且不說。十幾年來，我在兩軍陣上提著腦袋征殺，你在家里無一刻不為我提心吊膽，生怕我有什么閃失。我九死一生，你也被嚇得多少個半死了！那次，我失手于多爾木槍下，多虧花將軍趕到，救了我的性命，事后你多少天驚怕得睡不著覺啊！……”

夫人撲到了賀璋懷里，泣不成聲：“她爹！……”

賀璋雙手扶著夫人，忽然輕松起來：“這下好了，我從此再不要沙場賣命了！你我和女兒重回咱的賀家莊，安閑地飼牛養(yǎng)馬，田野一同勞作，花間一同飲酒，國家的心不操，社稷的事不問，有女兒一旁侍候，豈不是神仙過的日子！人常說‘無官一身輕’，又有何不好呢？”說著便大笑起來，“哈哈哈……”

夫人望著他，知道他心里的痛苦，痛心地說：“虎蘭她爹，你是在用這話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此時是多么難受！你是為國家操慣了心的人，三軍之帥，眨眼間貶為庶民，你如何受得了啊！……”

賀璋唉嘆一聲：“唉！”又坐了下來，“想那十四年前，我奉先帝旨意，出征邊關(guān)，先帝帶領(lǐng)眾臣，置酒送行于長安街頭，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孤王江山，全靠你們一班忠臣一力輔佐了！今日與賀愛卿送行，一杯薄酒，全表孤王對忠臣的依賴之心！’先帝端起酒杯，高舉過頭，與我們同干。先帝對我們一班老臣，是何等的器重啊！可是，先帝歸天，我賀璋為國征戰(zhàn)，也未能最后見他一面！……平定邊關(guān)之后，我卻落得如此下場！滿副報國之心，只好隨東流而去了！不知先帝的在天之靈知道，將會如何。……”

夫人望著他說：“我就知道你忘不下先帝之恩。可當今皇上卻聽那楊凌素一班奸臣的挑唆，親小人而遠賢臣，抓忠臣小節(jié)而不顧你們的大忠大義。……如此長期下去，江山豈不有傾倒之危？萬民豈不有涂炭之災(zāi)？”

“是啊！”賀璋點點頭說，“歷數(shù)我華夏歷史，當今皇上之昏庸，除夏桀商紂，無人堪比。有楊凌素那樣的奸臣列萬歲左右，怎不讓人憂心？我之所以薦花將軍任兵部尚書，也是出于對江山之憂。可惜花將軍……”

大約過了半晌工夫，馬聰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元帥，大事不好！”

賀璋見他緊張的樣子，虎地站了起來：“出了什么事，快講！”

“元帥和眾大人下朝之后，萬歲將花將軍留下，逼她作妃。花將軍不從，被逼無奈，欲撞柱而死，被侍衛(wèi)攔住。皇上惱怒，將花將軍打入天牢了！……”馬聰說著，無奈地低下了頭。

賀璋不相信：“果真如此？”

馬聰抬頭望著他說：“元帥，千真萬確呀！”

賀璋一時怒氣沖心，命令馬聰：“備馬！我要進宮面見皇上。”

夫人急忙拉住了他：“她爹，你因花將軍觸怒了皇上，已被革職，再為花將軍二次進宮，只怕兇多吉少！”

賀璋慨然說：“花將軍為國盡忠，乃是天下楷模，且曾救我的性命，我豈能貪生怕死？砍頭不過碗大個疤，我賀璋已經(jīng)到了這一地步，還怕的什么？”

賀虎蘭懇求：“爹，我也去！”

賀璋說：“你先在家中等候，現(xiàn)在還用不著你。”

夫人攔住女兒：“虎蘭，留下陪娘，娘害怕！”

賀璋和馬聰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