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用過，墨冥汐遣了車夫送一大家子人回去，自己卻留在了猗竹樓與白淇淵相對而飲。

“怎么樣，如今樓里事務眾多，可還忙得過來？”

“回大人，多虧大人的菜譜為樓里招來了許多生意，如今倒也是獨樹一幟，在鑒典博了不少名聲。”

“那就好，過兩日你派人去買些壇子和水果，我要做幾樣這整個鑒典城里都沒有的東西，叫那些達官貴人都非留在這里不可。”墨冥汐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這是制作方法，我曾嘗試過，多半是沒有問題的，還請你務必找人仔細盯著每個過程，不可有半點差錯。”

“是。”白淇淵應道，“前些日子大人讓我找的那些孤兒已經找齊，在郊外尋了處宅子安置下了，只是……”

“怎么了？”

“眼下銀錢有些短缺。”白淇淵將賬簿遞上，“若是繼續顧著那些孤兒的話怕是有些困難。”

“我明白了。”墨冥汐翻看著賬簿道，“一會兒你派些人去我府里頭拿幾件宮里的賞賜當了，應該還能撐一陣子，過兩日我同你一齊去郊外看看。”說著，瞥了白淇淵一眼，幽幽道，“另外，你要是實在舍不得就從我的賬上出錢，多置辦幾件衣裳，這樣整日里就這幾件也不怕底下人笑話。”

“……是。”白淇淵一愣，微微紅了臉，低聲應道。

“別總這樣薄待自個兒，人生在世，不過就這么幾十年的時日。也沒有多長呢。”她把賬本放下，拍拍屁股準備走人，臨走前扔下一句話，“我聽說你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從今往后這生意該怎么做，往哪個方向走，你自個兒心里怎么想的就寫出個東西來讓我看看。”她伸了伸手掌，“我給你五天的時間。好好想想。”

回到墨府，墨冥汐坐在椅子上，將手中的鳴鏑向上一拋，一個黑影瞬間出現在眼前。

“弈，萬俟承懌如今身在何處？”

“回大人，正在城中。”

“這么快？”她皺了皺眉，“什么時候到的？”

“昨日。”弈停了停，遲疑道，“他還去了夫人的屋子。”

“承平什么都不知道，他去了也無妨，不礙事兒。”她無所謂道，“他今日可有什么動靜？”

“他住在附近的客棧，可能是沖大人而來。因為屬下發覺他派了人手在四周查看，想來是在監視大人。”

她想了想，萬俟承懌這樣大張旗鼓來到這兒，不可能只是為了看自己的妹妹，若不是為了見什么重要的人，便該是為了邊疆的布防，而自己正好是首號的突破口，他想從此處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墨冥汐以手撐起下巴，“多派些人力，把萬俟承懌和他派出去的人都盯好。”

當日下午，墨冥汐便同客子儒二人一同坐在有著胡姬的小酒肆里談論起了萬俟承懌的問題。

“你準備如何待客？”客子儒散散漫漫地晃著杯中余下一半的青碧酒液。

“還能如何？他既是暗地里來了我們大儀的地方，自是該讓他吃些啞巴虧回去，再不濟，總是要探明白他來這兒的目的，然后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墨冥汐笑了笑道，“我想了個法子，先試試看，能不能套出他什么話來。”

“說說看，什么法子？”

墨冥汐搖搖頭，一臉的“天機不可泄露”，她一杯酒下肚，又滿上，向客子儒舉杯，開懷道，“山人自有妙計，師兄且看先看場好戲再細細評說，如何？”

客子儒輕笑一聲，亦舉起酒杯，同她碰杯道，“如此盛情，自然難卻，何樂而不為？”

結果第二日墨冥汐就沒閑著，讓客子儒把凌印欽一紙飛鴿傳書召喚了過來，三人在墨府碰頭，草草吃了頓早膳，一壁吃一壁十分正經地談論著些許無關緊要的譬如“某地的軍隊未經同意進入另外某地而人家不肯善罷甘休所以告到墨冥汐這里”之類的事情，隨機便出了門去。

凌印欽站在門口，冬日的風已然凜冽刺骨，但卻絲毫沒有他嚴肅的面孔看起來更讓人心中一抖。

“我知道這些日子陛下連刑部的活兒都交給你們來做，年紀輕輕的著實不大容易。我這個級別又不能幫到你們，免得回頭那群言官又嘮叨說什么僭越的鬼話。所以有什么事情需要打理的就盡管說。世叔一定叫你們沒有后顧之憂。”

“那侄兒就謝過世叔了，這些日子又是成親又是審案子的，半刻都停不下來，也不知道金戈幽騎如今怎樣？”

“不錯，這些日子還在不斷加大人手。”

“那上次讓世叔重新訓練的新兵呢？”

“基本成形。假以時日，定能在戰場上發揮不容小覷的力量。”凌印欽頓了頓，臉上終于帶了些笑容，“我今日便是要去看看他們的。”

“這些日子有勞世叔了。”墨冥汐的語氣中帶著感激，面具下的眼睛卻盛著幾乎要溢出來的笑意。

“的確是這樣。”客子儒在一旁默不作聲許久，如今方提議道，“這兩日案情進展不錯，能招的他幾乎已經招完了，若是不妨事，我便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金戈幽騎如何？”

“這有何妨？”墨冥汐唇邊揚起藏著自豪的笑意，“我大可以帶著你去看看你從前提議我的那條防線，如今才算是大成了。”

如此三人商量完，便分作兩批，各自離去了。

而身后注視他們的人亦是分作了兩批，萬俟承懌幾分思量之下，頓覺墨冥汐較之凌印欽藏著貓膩的可能性尤為大一些。于是派了兩個得力手下去盯著凌印欽，隨時來報，自己則帶著另一人一同隨墨冥汐和客子儒去了。

很快，萬俟承懌便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極大的后悔之情，尤其在墨冥汐帶著所有人繞城墻一圈兒充分介紹了鑒典有多么人杰地靈之后,他不禁懷疑起自己此舉的正確與否。

正在此時，墨冥汐卻收到了一條飛鴿傳書，她拿起來看了兩眼，幾乎是霎時間變了臉色，她臉上帶著些微的愧疚對客子儒說，“出了點事兒，我得去處理一下，原是答應的師兄去看看的……唉，現今只好勞煩師兄自行前去了，若是還有機會，在下定要設宴謝罪，還望師兄海涵。”她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牌，“這是出入的令牌，師兄若是還有興趣，自己去看一看也是無妨的。”

“那便多謝了。”客子儒接過令牌，看著墨溟汐臉上隱隱露出的擔憂，只得道，“我也不耽擱你了，有什么事兒你也早些辦去吧。”

言罷，二人便從近城郊那片最為熟絡的竹林邊分開，各自向一邊去了。

萬俟承懌當下也不及想它，只吩咐隨行的人盯著客子儒，自己卻緊隨著墨冥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