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傍晚的時候，客子儒方才放過墨冥汐，待她放下弓箭的時候，手掌已磨出了不大不小的些許水泡，她倒也不甚在意，至用刀尖挑開，拿帕子拭了膿水道，“你今兒有事么？我得去看間屋子，你若無事不如便一同去看看可好？”

“也好。”客子儒從一邊壺里倒出些水，凈了手，隨口應道。

于是兩人已到去了鬧市，墨冥汐細細敲打觀察了屋子各層各處之后，又與東家談妥，畫了押，付了現銀的定金，一氣兒拿下。又去奴隸市場看了看，最后還與人商量了重新翻修的事兒。銀子流水樣的花出去，連眼都不眨一下。

客子儒玩笑道，“你倒是一點都不知心疼的。”

“心疼，當真心疼的。現如今雖說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但時不時有要貼些銀子作軍餉用，又沒有人會給我還銀子，再這么下去，這總督非當得我家徒四壁不可。而且如今走動不方便，想要倒賣物什更是愈發不易，只得雇人去做，這又是一筆大開支，想來這樣下去也不行，只好咬咬牙把生意做大。”她嘆了口氣，接道，“其實這座茶樓的地段是相當不錯的，就是內里太過簡陋，若是在裝潢上別出心裁些，再加上一些精致差點和新穎的各式好酒好茶，定能很快賺回本兒來。至于銀子啊……銀子啊……過些日子要進貨的時候只怕才是真真兒的心疼呢，，可這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么？”

“你說的也在理。”他點點頭，“對了。這幾日多謝你關照了，我今兒怕是要搬出去了。”

“搬出去？”她問道，“搬去哪里？你要是不方便，我幫你租個客棧也是好的，不必這么著急搬出去。”

“我還有個義父在鑒典，撫養我多年，這趟回來，少不得要去看看的。”

“那也就是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的武功和學識皆為你義父所授？”

“確實如此。”他又道，“義父算得上是位隱士了。”

“那我倒是該去拜訪拜訪了，不知可方便？”

“我回去便替你問問好了。”

“如此多謝了。那我也不好耽擱你了，不如就此別過，明日我依舊在墨府等你。”

“也好，我先走一步了。”客子儒輕輕一揖，“告辭。”

看著客子儒先行離去，墨冥汐又去集市買了些小玩意兒，拎了滿手，從悠月坊側門進去。

方才走入悠月坊不久就見鴇母滿身香汗地奔來，“大人您可算是來了，西月這會兒正在房里彈琴呢，您不去瞧瞧？”

“過會兒再去。”她騰出手，二指從腰間掏出包銀子遞給鴇母，“這些日子多虧你照顧西月，不過依她的性子想來也叫你吃了不少苦。現今我還有些事暫時脫不開身，西月還是要再麻煩你一段日子，這些銀子你先收著，西月若是缺什么短什么了記得同我知會一聲。”

“好嘞，我帶您……”

“不必了。”墨冥汐拎著滿手的物什兒隨意一揮，“我自己去就是。”

“月兒……唔……”墨冥汐看著自己身上如同八爪魚一樣撲了上來的葉西月，晃了晃掛滿東西卻不得不舉起的兩條胳膊道，“下去，不然我就將這些東西統統丟下樓去。”

葉西月嘟了嘟嘴，甚為不情愿地縮身下來。

墨冥汐笑著看了她一眼。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這個小姑娘果真帶給了自己猶如親人一般的溫暖與不言的信任。

墨冥汐笑著將東西一樣樣置于桌上。

“芙蓉糕！”

“桂花糕！”

“雙色豆糕！”

“灶糖！”

“面人！”

“糖人！”

聽著葉西月一聲高過一聲的驚呼，墨冥汐將最后一個面具擺在桌上，然后一轉身，站在桌前，擋住所有的小玩意兒，笑瞇瞇地看著眼前滿臉渴望不斷咬著手指是女孩，俯下身問道：“月兒什么時候準備和哥哥回家呢？”

“哥哥~”葉西月耷拉著一張俊俏的小臉，不停地拽著墨冥汐的袖擺，然后趁墨冥汐不注意，一把抓過她身后的糕點塞進了嘴里，奸計得逞一般笑了起來。

墨冥汐正要扶額，卻見葉西月紅著一張小臉咳了起來。

她趕忙倒了杯茶遞予她，“喝點水！瞧把你急的，怕是方才塞了什么進嘴里也沒嘗得出來，你呀，又沒有人敢同你搶。”

“還說沒有人同我搶。”葉西月放下茶杯，“你不就擋著不肯給我么？”

“鬼機靈。”墨冥汐嘆了口氣，“罷了，你倒是說說，為何不肯同我回家，莫不是作我妹妹真叫你為難了？”

這話說給不過稚齡的孩子，卻已是極重的了。

“不是……”葉西月抽抽搭搭扁了扁嘴，“西月不過是舍不得那些姐姐，從前都是她們照顧西月的。”

“西月，不是哥哥看不起她們。”她摸了摸葉西月的頭，“即便她們從前照應你良多。只要你出了這里，便以同她們是不一樣的人，既不該回來，更不該與她們有過多的交集。往后她們若是有難，只要托給哥哥信兒，哥哥定會盡力照拂，你也不宜出面太多，一個女兒家，容易招些閑話的，還是小心的好，明白嗎？”

“嗯……”葉西月乖乖點了頭。

“你既舍不得，就索性先待在這兒，等哥哥過段日子閑暇了，便帶你回宗祠，在祖宗面前收你為義妹，你再改個名兒，姓了墨，隨了冥字輩，留個月字便是了。”

“嗯。”她又將頭埋進墨冥汐懷里，“哥哥你一定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

“這是自然。”她皺眉道，“你也少給我聽那些個子風言風語的。”

“西月曉得了。”

“那就好。”

次日客子儒到時還尚早，墨冥汐甫將兩碗白粥兵三碟小菜置于桌上。墨劉氏見他來，便從桌邊起身，滿面和藹道，“來得這樣早，只怕還未吃過，一起用些清粥吧。”

“無事，也是用了些方才過來的。”

“粥熬得多了些，你若是不嫌棄，又余了些肚子，不妨試試我的手藝。”墨冥汐淡淡一笑，“如何？”

“總督下廚，多少也該給些面子的，那子儒就卻之不恭了。”

“是該堵堵你這張貧嘴。”她搖搖頭，又替他舀了一碗。

只見那白粥正是濃稠合宜，若隱若現的棗絲配著淡淡的姜味。

“娘氣血虧虛，又不大肯喝藥，只好平時里補著些，而且她往日里都吃得不好，胃里也落了病根兒。”

“是這樣。”他又用勺子舀了一口，“軟糯香滑，既有棗的馥郁，還有姜的輕暖。補血暖胃且易消化。”他轉而向墨劉氏道，“可老夫人不吃藥補這些效用畢竟不明顯，不如讓子儒替您診診脈，若是怕藥苦，我可想些法子壓一壓也就好了。”

“你還有什么時不會的？”墨冥汐幽幽嘆了口氣笑罵道。

“那可多得很。這世上的學問博大精深，任誰都不過只能參透一二而已。”說著，將手指搭上墨劉氏的腕子，“得罪了。”

爾后客子儒起身寫了方子，囑咐墨劉氏幾句，邊凈手邊朝著墨冥汐道，“你的廚藝看來還不錯嘛。”

“尚可而已。”

“不夸張地告訴你，義父的箭術我尚不及萬一，他老人家前半生又積蓄甚豐，若想向他討得一二招，就只有在沒事一道上多下功夫了。”他笑言道，“不過，他這人卻是十分嘴刁的，尋常菜色只怕入不了他的眼。”

“這么說……”墨冥汐面帶喜色，“他老人家是同意我前去拜訪了？”

客子儒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你還有五天時間準備，五天之后，義父要出山游玩，只怕歸來之期就難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