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粗鄙的話從她口中脫出，趙逸生微怔，隨后他也兩杯下肚，喉間滾燙。

酒肆中一般多是粗人吃酒，像他一個書生一個小姐，倒是堪比突兀，雖肆中一片吵鬧，他與她之間，還是有些寂靜的很了，眼見一壇烈酒都快見了壇底，他拉住她還要往唇邊遞去的酒杯的手，勸道，別喝了，喝多了傷身。

你倒是個懂我的，知道我不愿喝這些，但傷身總比傷心好，她緩緩道，頰上微泛紅色，想來是喝多了的緣故。

為何傷身總比傷心好？他想問，卻還是沒有問出，只靜靜的拉著她，不準她再往唇邊遞去任何一杯。

那手上的沁涼溫度覆上她的，她淡淡看著他，經久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笑道，好了，好了，不準喝就不準喝罷，只是還未醉，這倒有些惱人。

她臉上因烈酒而現(xiàn)出的赧色，此時更加明顯，趙逸生收回拉著她的手，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你倒是敷衍，她望著他怔怔笑道。

他有些不明，蹙眉問，我怎么敷衍了？

本來出來是圖痛快的，誰知你不愿喝，還是我逼著讓你喝的，現(xiàn)下又不準我喝，我真是不痛快的緊。她雖嘴上說著惱他，臉上卻還是依舊帶著笑，眸中氤氳著水汽，想來真是喝多了。

他道，你醉了。

她撐著下巴，瞇眼，我沒醉。

都說了胡話了，他答。

都說我沒醉，她不悅，眉目似顰，搖搖晃晃的從坐上站了起來，揚手一指，道，我走給你看。

她說完轉身，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酒肆，他不語，跟在她的身后，眸中一如冬天壓下的細雪，從從沉沉。

剛走出酒肆沒幾步，她就回過頭來看他，像是確定他還在不在她身后。她離他有幾米遠，轉頭站定看著他，唇邊笑意愈發(fā)明顯，她道，現(xiàn)在我想去賭一把，你陪我去么？

他暗自嘆了一聲，想問她問否有心事，心緒一轉，他還是沒有問出，他想一個大家小姐，怎會如此一反常態(tài)，勸阻道，還是別去了，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要去賭場？她呵呵傻笑，腦中還保留著些許清醒。

街中人.流穿梭，他與她隔在人群中間，就這樣看著她傻呵呵的笑開，不及阻止。

也許，當真是醉了，趙逸生只見她在人群中跳起舞來，那舞步凌亂，毫無彰法可法可言，但偏生在那清秀素雅的臉上，勾出一抹動人心魄來。

街中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將她包了一圈，他剛要邁步去制止她，她忽然停了下來，對著他大喊，如果我要嫁你，你會娶我么？

他聞言心中漏了一拍，卻強自鎮(zhèn)定，面無波瀾，語氣鄭重道，姑娘不要說笑了。

她眼角瞇起，臉上一派認真，我沒有說笑，掠了周圍一圈，她又道，你看，他們以為我醉了亂跳舞，把我當成了傻子來看，只有你知道，我本不愿如此，我拿你當知心人，愿與你共飲一杯，也望你別像這些人一樣，把我當傻子看，我跳舞，是為跳給你看，我要賭，便是想賭你的心，所以，你敢娶我么？

她淡淡語氣陳述下來，他早已心驚肉跳，這般大膽言辭，她是一時興起，還是真的醉了？

他不敢肯定，不能肯定。

他抬眼看她，眸中愈加沉了沉，道，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她聽完搖頭，臉上赧色漸退，換上一種悲戚神情，你還是不信我，那我就賭一把好了，我不會鳧水，但若我從湖中跳下不死，你便娶我，可好？

她說完抬腳就朝一個方向奔去，步伐穩(wěn)健，一點也不像醉酒的人。

趙逸生終大驚失色，看了看她奔去的方向，那里，有一坐石橋，前幾天剛落雪，湖水凍的結實，但這幾日艷陽高照，湖水已然化開，波紋蕩漾。

她要作甚？

湖藍的裙裾在空氣中緩緩劃過，女子長發(fā)散開，飄展開來的弧度絕美，不過縱身一躍，又何來困難可說。

也許，困難的，只有那娶我二字。

娶我，娶我，后來他總想，為何她可以絕決的如此毫不猶豫。

他想不通，想不通，卻也再無人為他解答。

故事到此處停頓下來，趙逸生垂目，神色好似那漾開的湖水，雜亂紛呈。

夜風寒涼，我完全不知所覺，只緊追問道，“后來呢？她真的跳下去了？”

我問的匆匆，沒有注意到趙逸生臉上的神色，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別人的傷心之事，你還是別多問的為好，他人的故事，卻不是你的，你終不能感同身受。”

我回過頭去，慕煜不知何時已然到了我的身后，我奇怪看著他：“你什么時候在這里的？”

慕煜：“從你們說話開始，我便在這里了，怎么，你不知道么？”

我搖頭，卻不再多話，憶起慕煜話中意思，看了看趙逸生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趙逸生溫潤眉目舒開，將臉上沉重神色收起，“無妨，本就是我先開的頭，與姑娘無關。”

我笑了笑，愈覺寒意襲來，只見夜空星河閃爍，幕色深沉，我對著兩人道：“不早了，都回去睡吧，你們身上傷還未好呢，經不起更深露重。”

趙逸生點頭：“也好。”

趙逸生最先走開，我則跟在慕煜身后，問道：“你也有心事？不然，大半夜的怎么也出來溜達。”

“怎么，不行么？”他反問。

“那是有心事，還是沒心事。”我小聲嘀咕一句，卻見慕煜早已甩我很遠，背影約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