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專心給趙逸生處理傷口，趙逸生躺在床上，有些意識不清的呢喃著什么，猛的聽他在我耳邊大叫一聲：“丹兒！”

我嚇了一跳，再看時，他已經睜開了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拍拍胸口，甚是疑惑的問道：“丹兒是誰？聽起來像是個姑娘的名字。”

趙逸生抬手拭了額角的密汗，頓了頓，他道：“我本與她定了廝守終生之好。”

我哦了一聲，不覺這有什么，還想再問那姑娘是何方人氏、家住哪里時，趙逸生像是頹然被抽干了力氣，低語道：“可惜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心中一凜，抬眼去看，分明看見了趙逸生眼角的濕意，我干咳了兩聲，打消了問話的念頭，只囑咐他道，要好好休息，借此將話題掩過，以免觸及他的傷心之事。

夜色漸濃，所有事情安排好后，我與小明、慕煜各自回了各自房間，推開窗看，窗外銀河璀璨，弦月低垂。

明明累了一天，我卻毫無困意，想著北海的母親也不知怎么樣了，想我沒有，這越想越有精神，困意涌的一絲全無，我無奈，想起客棧后方有一處僻靜之所，不如去那里散散步也好。

下了樓去，繞到客棧后方，月光灑在那些花花草草上，一片朦朧婉約之意，幾步遠的方向有一方石桌石凳，我抬腳就要過去，身后不意傳來誰的聲音。

我心尖一駭，回過頭去，只見趙逸生蹙著眉頭望著我，眸中深深。

“你怎么在這？”我問他。

趙逸生腳步不停，只慢慢朝著石桌石凳走去，道：“睡不著，便出來走走。”

我跟在他的腳步，亦朝著那里走去，“睡不著自然是心中有事，你莫不是在為白日之事憂心？”

“怎會？”趙逸生坐上石凳，抬眼看著我道：“姑娘的為人我信的過，只是，逸生不知該拿什么相還，我名落孫山，家底單薄，怕是一時半會兒還不上姑娘那么多的銀子。”

“今晚月色這么好，還是別聊銀子的鬧心事了，我只問你，你心中有事，是否與你白日口中提及的那叫丹兒的有關？”我疑惑道。

趙逸生不答反問：“知道為什么我要冒著坐牢的危險去拿那個玉墜子么？”

我搖頭。

月色織成銀絲網在這天地間，借著月色，那趙逸生的青絲下隱覆的幾根白發，顯的格外清晰分明，他相貌溫文，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怎會生了白發？

趙逸生眸中一如這沉謐沁水的夜色，他緩緩道：“姑娘，聽我說一個故事可好。”

元德三年，新帝登基，科舉開放。

拙色的宣紙上，帶有碎紋的指腹輕輕掠過，紙質的粗糙之感印上了指腹的中心，似有微癢。袖口有力的指節下，筆力遒勁的揮毫潑墨，那紙上一不留神就會振翅高飛的蒼鷹，在這人的畫筆之下一一展現，她從沒見過這般傳神的畫作。

本是大家小姐，什么樣的古玩字畫她沒見過，偏偏她就被這街上的一副賣畫的小攤吸引了去，便硬是拗著倔強性子，不聽小婢的絮叨，走了過去。

她幾步走到他的小攤前，似眼睛里都帶了笑，問道，這些都是你畫的么？

趙逸生想是畫的認真，措不及防的一陣風刮了他的眼，他這才抬頭，見一女子笑嘻嘻的看他，女子眉眼秀麗，容貌端莊，笑起時眼睛里綴了些閃閃亮亮的東西，他找不到詞語來形容，便在一時之間怔了心緒。

她有些莫名，見他怔怔望著自己，拿手在他眼前擺了擺，又把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

趙逸生終是回過了神來，弄明了她話中的意思，邃點頭道，都是我畫的。

她本就像一只被縛束住心性的小鳥，自家人面前從來都是大方得體的，然而，一旦掙脫了縛束，那千里之外便是她廣闊無垠的天空。許是面前男子，從來不像她之前的見過的種種富家公子一樣，她在他面前，突然釋放了天性，似個孩子般高興的拍手，對他嘖嘖稱贊。

他有些尷尬，萬般的自律過謙，然，她還是使勁夸他，面對這樣一個雙十未及的女子，乍聽她對他毫無保留的贊揚，他耳后忽的燒的通紅。

兩人之間不免一時沉靜，倒是她身后小婢一個勁的催她，說夫人等急了，小姐快些回去吧。

他耳力好使的緊，捕捉到了那小婢話中的小姐二字，胸中猛然像是被刺了什么，空落落的。

他只聽她對小婢應答著，眼睛卻一直盯著他瞧，他碰上她的目光，兩人眼神在空氣中交匯，耳邊聽見她道，明日我還來，你多畫幾幅，我全都買了。

她說完就走，腳步邁的匆匆，連個名字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