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玧兒的頭發(fā)半干的時候,秦家夫婦的晚飯也做好了,秦家夫婦用蘇炎之打到的野味、園子里種的蔬菜和過年腌制的臘肉做了四菜一湯,分別是:燉野鴿湯,辣椒炒野兔肉,臘肉炒筍片,烤野雞肉,清炒空心菜。
說實話,蘇府的每頓菜肴都要比今天秦氏夫婦做得菜要好,但是玧兒不知是不是因為縱馬打獵太累了,看見這些鄉(xiāng)間野味,居然覺得食指大動,足足吃下了一碗白米飯,喝下了一碗野鴿湯,連野雞都吃了小半只。
蘇炎之也是詫異的,他們在蘇府的時候經(jīng)常一起用餐,對于玧兒這半年的食量他再清楚不過,每一餐她不過都是吃兩三口飯,幾筷子菜就說自己飽了,自己上一次看她這么大快朵頤還是那一年過年在鄴洲宋家祖宅里。
蘇炎之看著玧兒這般胃口大開的模樣,心情也是大好,恨不得一筷子都不吃了,統(tǒng)統(tǒng)讓給她。
晚飯過后,玧兒覺得自己有些倦意,便回房間躺在搖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而蘇炎之卻并無睡意,他向秦嬸要了她自己釀的梅子酒,坐在回廊下,獨自小酌起來。回廊處就在玧兒的房間門口,回廊下是一小片池塘,池塘里有幾片蓮葉,開著幾朵紅蓮,輕輕隨風(fēng)搖擺,看起來孤獨又寂寥。
夜?jié)u深沉,可是這雨卻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甚至越下越大,蘇炎之有些擔(dān)心這樣下去是否會引發(fā)山洪?明天下山的路是否會受到影響?就在蘇炎之擔(dān)心之際,天空突然響起了一聲驚雷,“轟隆隆”的雷聲連著好幾下,天空霎時間多了幾道閃電,這電閃雷鳴的陣勢,仿佛是要把天空劈開。
“不要!不要!不要碰我!”這是玧兒的驚叫聲。
蘇炎之聽見聲音丟下酒杯,去敲玧兒的房門,卻發(fā)現(xiàn)玧兒的房門沒鎖,一時間也顧不得那么多,他推門而入,卻發(fā)現(xiàn)玧兒從搖椅滾到了地上,她雙手環(huán)膝,把頭埋在膝間,哭腔里重復(fù)著那句:“不要碰我!求求你不要碰我!”
“玧兒,你怎么了?”蘇炎之上前,想將玧兒扶起來,可是才剛碰到玧兒的肩膀,玧兒便像發(fā)了瘋一般,整個人蜷縮到了墻角里,胡亂揮舞著手臂,嘴里依然是那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蘇炎之一時間驚慌失措,也不敢再去觸碰她的身體,只是靠近她身邊,溫聲道:“玧兒,是我,我是蘇炎之。”
這句話仿佛有魔力,玧兒終于安靜了下來,她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面前是一張成熟而又堅毅的面龐,并非那個惡魔。
蘇炎之這才看清了玧兒的模樣,她滿頭汗水,眼角含淚,而眼神是那么的無助和恐懼,直到她認清了面前的人是自己,她眼中的懼色才慢慢散去一些。他很想問一問她消失不見的那段時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不敢,他怕掀開她心口的傷疤,最終只是問道:“是不是做噩夢了?”
的確是場噩夢,剛才的雷聲讓玧兒夢到了她在沈府的最后一晚,夢見了沈沛文對她做得禽獸行為,可是這樣一場夢她如何啟齒呢?夢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實那么清晰,仿佛她又經(jīng)歷過一次一般,她緊咬住下嘴唇,點了點頭,算是回答蘇炎之的問題,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雙肩也抖動的厲害。
她的樣子仿佛一只受傷的小白兔,蘇炎之很想把她擁入懷中哄一哄她,就像蘇憶蘭做了噩夢的時候,蘇炎之也是這樣哄她的,可是玧兒剛才一直叫著“不要碰我!”,他怕引起她的恐慌,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只是說道:“我剛剛在外面喝酒,秦嬸釀的梅子酒實在是一絕,你要不要嘗嘗?而且喝了酒說不定會好睡一些。”
玧兒想了十幾秒,最終點了點頭,也許喝了酒,可以忘卻剛才那個夢吧!她隨著蘇炎之來到回廊下,只見回廊里擺著一罐青梅酒,一碟炒米,一碟桂圓干。
“我去廚房給你拿個酒杯。”蘇炎之說著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趁著蘇炎之去拿酒杯的功夫,玧兒將眼淚擦干,她不想總是以這么狼狽的樣子示人。
蘇炎之很快取回了一只酒杯,只見回廊下那個單薄得像紙片一樣的姑娘正看著池塘里的一朵半開的紅蓮發(fā)呆,她落寞的樣子就仿佛池塘里飄搖的那朵蓮花。
蘇炎之為玧兒斟上一杯青梅酒,與玧兒碰杯,玧兒喝下一杯青梅酒,只覺得這青梅酒酸酸甜甜很是可口,于是又要了第二杯。
玧兒就這么一聲不吭地連續(xù)給自己灌了好幾杯酒,蘇炎之看不下去還是攔住了她:“我是讓你品酒,不是把自己灌醉!”
玧兒只好放下酒杯,問了蘇炎之一個問題:“蘇大哥,那晚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鄴洲?”玧兒被救下后一直對以前的事情漠不關(guān)心,直到今天,她躺在搖椅上睡著之前,她想知道這個答案,畢竟救命之恩非同一般。
都半年了,你終于問了。蘇炎之心里想著,嘴上也照實回答:“我是去找你的。”
“找我?你知道我......”玧兒的表情變得怪異,有些害怕有些窘迫,她害怕蘇炎之知道了她那不堪屈辱的過往,她怕任何人知道。
蘇炎之接下來的話卻給了她一顆定心丸:“我不知道你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有一天蘭兒收到了你的回信,卻說信不是你寫的,她說雖然筆跡一致,但是語氣卻不同。我怕你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就親自去了一趟鄴洲找沈老板打聽你的情況,沈老板說你去日國了,但是他言辭閃爍,我總覺得他沒有對我說實話。所以我就派了兩個人暗中監(jiān)視他,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常去城外的別苑,我懷疑你可能被他關(guān)在別苑里了,所以決定去沈家別苑里找你,卻在去沈家別苑的途中遇到了你們,那個時候你渾身是血,奄奄一息.....”蘇炎之說不下去了,想到那晚的情形他至今覺得后怕。
“原來你是特意來救我的。”玧兒的心里突然多了一層溫暖,這半年來,她一直想當(dāng)然的以為蘇炎之救她是碰巧而已,原來還是有人關(guān)心、在意她的死活的。
“對不起,玧兒,如果我早一點發(fā)現(xiàn),說不定你就不會......”蘇炎之有些哽咽,他恨他自己發(fā)現(xiàn)的太晚,差點就與她天人永隔。
玧兒打斷了他:“你說什么對不起啊?是你救了我啊,謝謝你!”
“我們之間早就是過命的交情了,說什么謝謝?”
“還是要謝的,謝你對我的照顧,對我的包容,也謝謝你不問我的那些過往。”
“以前的事情,等你什么時候愿意說了你再告訴我。”
玧兒只覺得心頭充滿感激,鼻頭一酸,眼中盛滿淚水點了點頭。
是夜,玧兒睡得很踏實,或許是因為下半夜不再下雨了,也或許是因為喝了青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