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紅是因為她才卷入這事情的，一個從小到大都被保護地好好的，被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此刻卻看到了這種電視中都難以見到的血腥場面。

對不起！一帆默默在心中念著。可是一想到家人的慘死，她驀地睜開雙眼，強迫自己盯著玻璃那邊一塊塊肉被嚴強喂進了歐陽耀的嘴里。

嚴強的手段固然殘忍，可是當初歐陽家對待她們又何嘗心慈手軟？想起當初莫天問反對自己報仇，一帆深呼吸了一口氣。

里面，嚴強的動作已經停了，歐陽耀的背卻弓了起來，隱隱可以看到肩膀的顫抖。

他在哭！

此刻他居然在哭！他憑什么這樣就能哭？而自己的父母，甚至在不知道危險的情況下，就這么去了！

肩上，不知何時一只手搭了上來。一帆轉頭，看到那雙澄凈的眼，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滾下。

“你的父母本性敦厚善良，會投生到好人家的，你應該高興才對。”這人，連安慰也都這么委婉，讓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是啊，他們人那么好…不對，她的本意不是這樣的，一帆剛發覺自己的思想被牽著走，耳邊忽然傳來起來的吶喊。

“爸…”

是歐陽萌萌。此刻的她瘋狂地敲打著玻璃窗，那白皙的手通紅一片，她仿若未覺，瘋狂地捶著，可是窗戶卻紋絲不動，甚至連聲音都欠奉。

一帆的目光從歐陽萌萌身上轉移到里面，入目的是桌上一片的血跡，那是初春融化的冰川，緩緩前行，卻不變節奏，她仿佛聽見了悲鳴。

歐陽耀自殺了！

嚴強一個不注意，讓歐陽耀搶過小刀，直直地插進了他的心臟。透過那側臉的弧度，一帆看到歐陽耀在笑，是解脫嗎？可是他忘記了，歐陽萌萌還在。

嚴強見一帆看過來，無奈地聳聳肩，顯然他也沒有預料到，本該怕死地要命的歐陽耀，居然會親自動手結束生命。

“你如意了，你得意了？”

下一刻，一帆接收到了歐陽萌萌憤恨的目光，剎那間，語凝噎。歐陽萌萌面目全非的臉上，一雙怒目圓瞪，血紅如珠。那滿含怨恨的眼讓一帆想起了咒怨中的鬼眼，幽怨、糾纏，不死不休。

一帆猛地后退了一步。

門被打了開來，歐陽萌萌沖了出去，一帆就這樣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艷紅，你說我是不是很狠？”一帆喃喃著轉過臉，不再看對面的生死離別。那場面她經歷過一次，深刻體會到歐陽萌萌此刻的無助。她的眼前，那攤血橫亙著，讓她渾身上下黏黏的，仿佛歐陽耀的鮮血就這樣糾纏著她一般，幾乎讓她窒息。

從今天開始，她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洗不掉，甩不開。

“一帆，他是自殺的。”艷紅勸慰著，可是即便她說的是事實，卻只有嘴角蠕動，這勸慰是如此無力。

夜幕降臨，一帆坐在宿舍的陽臺上，看著落日最后一絲光線從樹梢消失，這才緩緩動了一下。

“小心。”

艷紅喊了一聲。

歐陽耀死后，一帆的精神一直恍惚。當看到她爬上陽臺，所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想上去將她拽下來，卻被莫天問攔住了。

“我沒事。”一帆在內心不斷奚落自己，明明是她一直堅持要報仇的，卻又是她第一個承受不住生命的沉重。

“放了歐陽萌萌吧，我想對她的懲罰應該足夠了。”三條命比一條命，多不值？可是，同樣都是家毀人亡，對于歐陽萌萌來說，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

一帆的第二句話，讓眾人詫異不止，他們還未發問，又見一帆轉頭看著莫天問，眼中有著平靜，那是深思之后的了悟：“你說得對，報仇對于他們來說是一種折磨，對于我更是如此。”冤冤相報，那是狠心的人才能繼續的復仇之路。而她，注定夭折在路途中。

她的心，沒有狠絕到如此程度。

“一帆，你真的沒事吧？”艷紅上前，拍拍一帆的肩膀，一帆回以微笑。

“你還有空在這邊，出事了！”

一聲埋怨突兀出現，是菩耶，一帆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不斷跳腳的菩耶，他一改之前平淡嫻靜，仿佛頭上冒火般，一把將桌上的水杯奪過，灌了一大口水。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該死，又有很多人被抓走了，完了完了，這世道要亂了。”

一著急，菩耶嘴里什么詞到冒了出來。

一帆了然，只是她即便知道了也無能為力。不管是菩耶還是莫天問，都不是她這個層次可以幫忙的。但，菩耶的下一句話，卻讓她也驚了一下。

“對了，那個萌萌也被抓了。”

“哼，報應。”未等一帆驚呼，艷紅卻是森冷回應著。原本見歐陽耀自殺心存愧疚的她，在經歷了一帆的精神恍惚后，對萌萌的恨意更深。

“報應？真是這樣嗎？”一帆呢喃著。

莫天問見一帆如此，轉頭，默默盯著菩耶。

那眼神冷淡清漠，讓菩耶想起了九幽地獄的森冷。一瞬間，他便恍然。

以莫天問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在他們離開后發生的事。

所以…

菩耶急切的臉上有了一絲冷靜，更存了一絲玩味，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轉向陳一帆，就是這個女人心緒不寧，才使莫天問不敢走開嗎？

那么，他要重新審視陳一帆了。

陳一帆此刻心中頗不是滋味，若說歐陽萌萌遇險是報應，又何嘗不是對她的懲罰？那鋪天蓋地的愧疚，此刻正侵蝕著她。同窗四年，便是冤家也有情。

她原本以為，放了歐陽萌萌便是對自己的救贖。可現在呢？她被抓了，那個殺人如麻的怪物。所以，她也將逝去了嗎？那么，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這雙手又粘上了鮮血，還是會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曾是殘酷的生命掠奪者？

“呵呵……”一帆輕輕笑著，那僵硬的肌肉讓笑容看起來頗為古怪。

這樣的一帆讓艷紅微微后退，雙手攪動著，有些不安。本以為自己的義憤填膺會讓一帆稍稍釋懷，但此刻看來，卻是反作用了。

“沒事的，她不是脆弱的人。”旁觀者清，說話的是柳士杰。他輕輕地攬住艷紅，安慰著。

就在眾人以為，一帆會沉浸在自己的矛盾中不可自拔時，鈴聲響了起來。

“一帆，是你的手機。”艷紅反射性跑去翻出了一帆的手機，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微微一頓，顫抖地將手機遞給還未回過神的一帆，聲音弱弱的，“是你家的電話…”

家，一帆猛的抬頭，久久盯著手機，諾基亞經典鈴聲一遍一遍地播放著，對面的人似乎很堅持。而這邊，一帆眼淚盈眶，吸吸鼻子，她魔怔了，竟然以為會是母親，呵呵…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到能夠接受現實。但潛意識卻告訴她，現實是——她太軟弱。

愧疚又算什么？人命又是什么？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父母，死了。

一帆緩緩抬起一根手指，按了接聽鍵：“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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