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三日之約
“怎么會?若兒怎么會認不得師傅?”天若好像是在撒嬌一般的口吻,叫蘭火幾人嚇了一跳,這樣的公主她們不曾見過。在她們身邊的公主永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永遠都是一個強者、王者,從來都不會這般。雖然偶爾會落寞,偶爾會傷心,但也絕對不是這樣的。
可是,那個身影明明是她們的公主的。頭發、臉蛋、衣服都是,什么都是,只是,為什么公主會這樣?
蘭火她們忘了,她們敬仰的公主,一心守護的公主,同樣也只是一個女孩,緊緊比她們幾人大了一歲而已。她同樣也有撒嬌的權力。
“若兒,心亂了,是不?”無明禪師的眼睛很清澈,就好像是山間的一縷清泉,或是晨曦時的一抹清風,亦或是葉尖上的露珠。
“嗯。”天若抬起頭,望進無明的眼里,就好像又回到了鏡山上的時光,山上很安靜,只有她和師傅兩人。但更多的時候只有天若一人。她一個人慢慢成長,慢慢長大,最后,大到可以離開鏡山。現在想來,真的只希望是一個夢罷了,夢醒之后,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她,沒有來過這個世界,沒有愛過一遭,更沒有牽扯出如此是是非非。
“若兒該怎么辦?師傅。”天若的眼睛里凝結了水汽,只消一個契機,就會化作大雨。
“若兒不想再有人受傷,有人流血。不想要,不想要,一點也不想要。可是——可是——若兒是不是很壞,明明知道好方法,卻是——卻是下不了手。”終于還是沒忍住,一邊抽泣,一邊吐著模模糊糊的言語。
“若兒——”無明禪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在鏡山上的那些日子,他早就把眼前這個女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怎么希望叫她去承受這么多因果?
“若兒,不是已經想到怎么做了嗎?”無明禪師的眼皮合了合,再度睜開的時候已經恢復了清明。
“是的。”天若沒有去拭眼角的淚珠,任由它一點一點地滑下。“若兒要去離暗城。同他做個結果。”
“那就去吧。”無明禪師淡淡地說道,和天若那種淡然出塵的氣質完全一樣。
“嗯。”天若點頭,轉身,巧笑嫣然。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流光之中,東方云翔看懂了她的意味。
天水十九年五月二十八日,天水國國君水天若御駕親征月華國離暗城。
這天的離暗城下著雨,雨里,所有的建筑都有一種朦朧的美感。天若一身白羽鎧甲,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她的身側是天水國的將軍們,還有劍離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四將后人。獨孤傲傷勢痊愈,此時穩穩地坐在天若的左手側,他的旁邊依次是南宮楚(簫)、許立、李毅、于坤、蘭火以及蘭黛;天若的右手側則是東方云翔、張柏青、蔣平、羅浩、蘭嫣以及蘭墨,一干人等坐在白馬上,頂上天水國的龍旗和代表天若的帥旗迎風招展。在朦朧的雨中,雨珠落在發上,五月的雨綿綿而多情,同雨里的亂草糾纏在一起。而在天若等人的身后則是天水國的二十萬大軍。手持武器,在細雨中站立。只等著一聲令下,就可以浴血奮戰。
“拿弓來。”天若吼道。
立時,一把精巧的弓出現在了天若的手里。天若的眼睛里噙了一抹淚水,但是不一會兒就消失了。時間仿佛退回到三日前,師傅無明突然來到了落城。師傅還是那時候的師傅,仿佛不食人間煙火。手心捏著這把弓,不停地冒汗,想到師傅無明,他的心就一陣一陣地抽痛。師傅說,萬物都有緣法,叫她不要傷心。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師傅,你這是——”
“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同意,師傅,你停下來——停下來——”像個小孩子,無力地大聲痛哭哀求。
“不要——”撕心裂肺。
······
醒來的時候就只剩下這把小弓。東方云翔說師傅沒了。天若不相信,發瘋去找,沒有找到,唯一找到的是一串念珠。天若識得,那是她師傅的。
那日的師傅很平靜,他說他會幫助她的。因為沒有完全融合白羽佩,所以天若不能夠終結這個亂世。所以,無明來了。他要幫天若融合白羽佩。而融合白羽佩的代價是以無明禪師一身精妙佛法為引,再輔之以血肉。
那日,師傅只是說幫她梳理經脈,她同意了。她想早點終結這個亂世,所以她要融合白羽佩。如果早知道,早知道,她一定不會同意的,一定不會——強大的內力向她的經脈涌去,她終于意識到了問題,哭著哀求,希望師傅他能夠停下來。
可是,師傅沒有停下來。白羽佩放出耀眼的光芒。六個小塊合成三個塊,然后,三個小塊瞬間凝成一塊白羽佩。白羽佩的中心處多了一絲殷紅,好像是流動的鮮血一般。與此同時,身體好像不受控制,白羽戰甲浮現在身體表面,冰魄神劍發出悅耳的清鳴聲。
后來,天若暈死過去。再后來,已成隔世。
天若覺得好像是在做夢,活生生的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呢?她一個人立在滿樹的白色花朵下,行尸走肉一般,手里捏著無明留下的念珠,什么“萬物皆有緣法”,她統統不要,統統不要——
那次,她哭得很傷心,哭過之后,天若覺著她好像把這一生的眼淚都流干了,日后,斷然不會再落淚了。腦子突然變得清醒了。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煩惱熾盛。如此,便是了。
三日之后,天若一身白羽戰甲出現在離暗城外。手里拿著無明禪師留下的小弓,手上戴著那串念珠,彎弓搭箭,“嗖——”穩穩地將掛在城樓之上的龍旗和帥旗一并射下。
身后的士兵齊齊喝彩,相比之下,城樓之上的士兵則是滿面驚愕。
“報——報告——元帥,天水——天水國打過來了。”小兵面如土色向著王座上的黑袍男子報告。
黑袍男子停止了手里的動作,卻依舊優雅,步子邁得不疾不徐,出現在了城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