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黃昏。
天淵閣中亮起了燭光,夏燁煊一身舒適的居家打扮依靠在床邊的小榻上,顧滿正檢查著熏爐的熱度。
“王君,可以安寢了。”
顧滿低聲告罪退了出去,輕聲關上了寢房的門。夏燁煊嘆了口氣,默默縮到了床里蓋上了被子。
晚膳間的時候玉總管來說,攝政王大概不會回來了。晚間宮中設宴,既是安撫北狄使臣,也是款待朝中砥柱,彰顯大榮威勢。這樣的情況下,還有攝政王認弟、皇帝主婚的事情夾雜著,身為主角之一的攝政王自然是無法回來的。
夏燁煊靜靜躺在床上,側著身子。床邊用以照明的夜明珠已經被顧滿裝進了妝奩里,整個寢房顯得冷清,昏黃的燭光閃閃地,偶爾有一聲響,也很快湮沒在了寂靜里。
他沒有閉上眼睛,錦衾覆身猶覺寒。才成親兩日,詩青不在,他就有些想她了。夏燁煊抓著被子默默想著良人的眉眼,她說話的神態,表白時的堅定,還有夜晚時分無比的纏綿和溫柔,想著想著便有些燒了臉,只覺得房間也暖了起來。
打更的聲音傳來,夏燁煊迷迷糊糊中漸漸有了睡意,一條人影卻輕輕開啟了寢房的門,小心翼翼地脫了身上的衣裳,先是在暖爐前熏了一會兒,才走到床邊,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夏燁煊嚶嚀一聲,轉過身子,人影的動作頓住,苦笑道:“還是吵醒你了?早知道就不回來睡了。”
夏燁煊朦朧的睡意因為她的出聲而泯去,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回來了?”
“嗯,總算散席了。”
詩青見他起身,怕他涼著,急忙拉起被子包住他裸露出來的肩頭。夏燁煊臉一紅,微微縮起身子。詩青輕笑一聲,攬著他一同睡了下去。
“那么晚還沒睡熟,是在等我?”
“啊!”
夏燁煊無言以為,詩青卻是自顧自樂著:“總算有點兒依賴我了,不過以后若是我有事,別那么晚還等著我,要是著了涼或者是染了風寒,那可就不好了。”
夏燁煊默默地點了點頭,嘴皮動了動想開口說什么,詩青卻已經抱住了他,在他額頭上刻下了一個吻,輕柔且曖昧。旖旎的氣氛霎時升騰,夏燁煊抑住緊張微微閉眼,打算承接詩青的熱情,詩青卻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動作。
“很晚了,睡吧,我不鬧你了。”
她聲音親昵,說話間還蹭了蹭他的脖子。夏燁煊傻愣愣地問了句:“不要嗎?”
詩青輕笑出聲,夏燁煊陡然明白過來,瞬間紅透了一張臉。
“傻瓜,你這是在邀請我?”
夏燁煊急忙搖頭,腦袋卻被女子輕輕按住,腰間被一只手一提,身體便貼合上了女子,腦袋也順勢倚在了她的肩窩。
“睡吧,今兒想一天的事了,不累嗎?”詩青輕拍著他的背,一邊道:“這兩日都好好休息,再過段時間要進宮去謝恩,還要受義弟的禮,置辦義弟的婚事,到時候你會很忙的,不好好睡可怎么辦?”
夏燁煊心念一動,埋在她肩窩的頭又抬了起來:“你都知道?”
“攝政王府里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到有心人眼里,幸好如今是在攝政王府,那些事情玉總管都會收集好了報給她。初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也有點兒不知所措和憤怒交加,可回來看到他纖細的,背對著他側臥的身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也就消失無蹤了。
曾經,畢竟只是曾經,現在和將來,是他們的世界,無人可以插足。
“沒什么想問我嗎?”
夏燁煊靜靜望著她的眼睛,目光中帶了點兒期待和祈求。詩青最憐惜他這樣的目光,純真且善良,不含一絲雜質的目光,誠摯地讓她不忍拒絕。
“傻瓜。”她也只能喃喃一句,頗為不自在地回答:“你讓顧滿去查的事情,他不好說,我來解釋。”
“嗯?”夏燁煊不解地輕哼,詩青咳了咳說:“那個,本已出了府該除去府籍卻留名在冊的人……”
夏燁煊細想了下才知道詩青說的是誰,不禁問道:“那人怎么了?是記載錯誤?”
“是,也不是。”
詩青略微有些糾結。按理說這事兒在現在這樣的社會實屬平常,可要跟夏燁煊說,就有些難以啟齒。雖然她自己的貞操觀念并不強烈,但難保夏燁煊不會想多了,偏他又是個喜歡多想的。
“那人,曾經是我的通房小廝。”
咬了咬牙,詩青還是開口解釋了。夏燁煊初始一愣,眸中光亮都黯淡了一下,黑暗中他頭埋得有點低,詩青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卻能讀懂他的沉默,不由嘆氣道:“他自我小的時候就伺候我了,是我第一個男人,教會我人事。所以雖然我放他出嫁了,可他的名字還記載在攝政王府中的名冊上,也算是讓攝政王府給他做一個靠山。”
夏燁煊低低“嗯”了聲,他不知該怎么說。初覺得奇怪的時候沒怎么想過,還只以為是記錯了,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一份隱情。他猛然驚覺,自己竟然有些嫉妒,甚至還對如今的妻主不理不會。
“我……”
“煊兒。”夏燁煊正要開口,詩青卻輕勾起他的下顎,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我說了,是曾經。況且他也已經出嫁了,這輩子大概也沒有見面的機會,所以……別在意好嗎?以后,就只有我們倆,我保證過的,嗯?”
夏燁煊輕輕點頭,詩青卻仍是嘆了口氣,低下頭與他的額頭蹭了蹭,驀然發出笑來。
“我該高興的,你總歸心里有些不滿,我可以將這理解為吃醋?”
“我沒……”
“說謊可不好。”詩青笑道:“吃醋就吃醋,你吃醋我還高興呢,別否認。”
夏燁煊微惱地輕打了她一下,倒也沒再反駁。詩青朗笑了兩聲,捏了捏他的肩膀道:“本來讓你好好睡的,這下好了,還聊上了,我可還得給夫君你請罪?”
“貧嘴。”夏燁煊輕笑一聲,想了會兒倒覺得是自己鉆牛角尖了。詩青是什么人物?她位高權重,怎么可能只有他一個男人?她的過去他并未參與過,所以又有什么好嫉妒的?最重要的,是現在和將來啊!
“至于那個驊安……”詩青話鋒一轉,夏燁煊的思緒也頓住,屏氣凝神地望著她。詩青無意識地撥弄著他的發,說:“打傷獄卒,逃獄而出,還光明正大地來了我攝政王府見攝政王君,這死罪,是不可免的了。”
“他?”
“煊兒,做了錯事必須承擔后果,你真能原諒他對你做的事情?”
夏燁煊哆嗦了下唇,忽然覺得周身很冷。詩青見他顫了下,立馬將他抱緊在懷。
“別想那些事情,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夏燁煊微微搖了搖頭:“他,他也不過是聽命于人,他好歹,還有點兒良善之心,沒有自己逃掉,而且……而且對我也不算差的,臥花閣其他人,也并不認識我,詩青,詩青你就,就放過他們吧?”
詩青看著他焦慮的眉眼,心中一番思索,終是嘆道:“你的要求總那么為別人想,什么時候為自己想一想?罷了,我不插手便是。很晚了,安心睡吧,我在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