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一震,葉茝睜了睜眼。如同上次一樣,她的夢里又出現了狄安娜,而一醒來,眼前就會閃現出十字架以及十字架上的人。
三十四小時零三分鐘,差不多一天半。坐在對面的人看了看表,另一手似漫不經心地遞上來一杯水,“喝點水吧?!?
葉茝接過,溫度剛好。這小子看上去不正經,卻意外的細心。
葉茝身體并不太好。自那次起,她的魔元消失了,身體也在退化。開始只是嗜睡,后來漸漸連記憶、思維也開始退化。為了稍微適應一下目前的身體,御風提議坐上正常的交通工具,先回引府修養一段時間,再考慮聯系赦治療和組織的事。
她知道壽劫的事已經不太樂觀了,但御風并不催促她恢復魔元去對抗壽劫,甚至對壽劫的實況都說得模棱兩可。
她只知道,神靈已經死了一半。
在此期間,御風講過他和行神,也就是阿波羅之間的事。
差不多二百年前,他是霧都街上的一個流浪兒、扒手、慣騙,沒心沒肺地混著日子,餓了到烘焙店順走幾個面包,倒換富人和窮人的腰兜是他的樂趣。
“有一天,我發現我能看到那個人,總是一身男裝,看上去像一個衣著體面的幽靈?!庇L回憶著,“像個旁觀者,有心無心地開著玩笑,讓我第一次感覺到,有人能走進我的世界。
“你大概不會理解吧,我曾是陰溝的螻蟻,是她帶我看到了光?!闭f這句話的時候,御風眼神呆滯,看著葉茝,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她對我來說亦師亦友,就那樣在陪伴我有一段時候。
“后來她消失了。我遇見了另一個女人。
“是一個普通人,粗野而熱情,和行完全是兩個模樣。那個女人丈夫是個專業的強盜,她也沒什么正經工作,但她把我當人看,我也有一種她可以代替行的錯覺……
“后來她死了,被他丈夫打死的?!?
說到這兒,他合了嘴。
“我不該提到她的?!彼终f道,搖了搖頭。葉茝不知道怎么接話,只覺心里悶得慌,也沒開口。
“我替她報了仇,差點進了監獄。當時未成年人進監獄被判刑或處死,也算不得什么怪事。”他說道,“我的異能大概是那前后覺醒的,之后,行回來了?!庇L聳聳肩,“她帶我走了。風,是她給我的名字。我正式拜她為師,跟她學習怎么去控制這股超凡的力量,怎樣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當然,她還教我很多,遠不止這些……”
“她有告訴你為什么你能看到她嗎?”葉茝問道,“先前你帶我去拜你師公……”
“復活之瞳你知道嗎?”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行說這是了不得的天賦。只要一絲魔元存在就能壯大聚集,甚至重聚逝者的殘魂,讓人起死回生?!?
“強大的神靈,魔元不會隨著死亡而立即消失。我能看到她,能勉強穩定她的魔元,卻一直沒能復活她。”
“笛子是師公給她的,她又給了我,給我當武器。她在我身邊留了三年,便又消失了。臨走前她跟我說……”說到這兒,御風怔了一怔,“算了,遲早你會想起來?!?
車廂內一陣沉默,許久,葉茝才又問:
“我和行很像嗎?”
“外貌是一模一樣,但氣質又不太一樣?!庇L坦白道,“實話說,我也不是第一次嘗試認其他人為師傅了。有人跟我說,她會重生到其他人身上。不過把師傅的異能喚醒出來,卻是第一次做到?!?
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多時,御風又搖了搖頭:“放心吧,在師傅回來之前,我是不會把你當成她的替身的,茝?!?
葉茝原是不太在意被看做替身這件事的,但御風這樣的話還是讓她心頭一暖。他不是拘泥的人,一切都看得開。她也是。
“她是怎么死的?”葉茝又問道,“是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嗎?”
“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行也沒跟我說過。”御風微皺了皺眉頭,想著葉茝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組織里傳說是被下首俘虜后犧牲的,也不知道師傅在下位面跟下首之間發生過什么。”
葉茝閉了眼,也不知道睡著還是醒著。御風湊過身,把她身上蓋著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又聽她問:
“宙斯你了解嗎?”
“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我也沒見過他的殘魂。不過據說,他用的神器和阿波羅的是一樣的。說不準是師傅的轉世之一。”御風答道,“傳說他十分敬仰阿波羅,曾進行過復活行的嘗試,卻因此反噬死了。他死之后,壽劫就莫名消失了。”
誠還有桔泠都不曾提及這些。
“哦對了,他還制造過一個機械人,并賦予它生命,成了他的仆從。”
葉茝思考著現有信息,漸漸腦海中一片混亂,莫名的恐慌感與壓抑感籠罩著她。她的記憶也開始混亂,剛說過的話也有些記不清了。
“百齊,直接送我去衛城,不去圣殿,直接去最高的地方。”竭盡最后的神志,葉茝抓住御風的衣袖,說道。
小笛子是御風的武器,也是傳送符。在上下站的混亂之間,沒人注意車上憑空少了一個人。
御風沒有跟著葉茝一同去衛城。他走著走著,進了一片森林。
“大師兄!”
一個紫色歪扎丸子頭的少女從樹上探出頭來,金色眼瞳閃閃發光。
“大師兄,你回來了!三師姐受了傷回來,胳膊都沒了,我們還擔心你也出什么事……”少女跳下來,圍著御風打量,確認他身上沒什么事才放心。
“我能有什么事?誒,老六回來了沒?”他貌似漫不經心地問,“還有其他人?!?
他們師門九個,大師兄對六師弟似乎格外關心,菱早已習以為常。她是波塞冬的五弟子,當初師傅開始閉關,大師兄第二天就帶回來一個小男孩,沒通報就讓他入了師門,寶貝得很,也養成了六師弟一副放蕩不羈的性子。師傅從那時起就很少露面,更多時候他們幾個師弟師妹都是在聽大師兄教導,大師兄的意思就是師傅的意思。
“苘在給三師姐護法,小瑤兒也去學著。哦對了,師傅出關了,說是讓你回來去找他。”
穿過石門,過了水簾,洞內冷得刺骨。這個溶洞是個秘密之地,一般人進不了簾內,就會被冷氣中的魔元擋出去。這還是第一次,冷氣沒有把他拒之簾外。
御風隱隱看到傾斜而下的瀑布之間站著一個人,渾身冷白,沒有血色,藍色的長發與水幾乎融為一體。
“嵐鐘!”他皺了皺眉,把人從水里撈出來,用魔元把笛子塑成了塊白布給他披上。等看清他的眼睛,御風又怔住了,那清澈的藍色如此幽深,已經不再是風流的玫瑰紅,臉上透露出一股病態的疲憊。
“這次是真的回來了?”御風開口問道。
他點點頭,推開御風,解下白布變回小笛子遞給御風,此時早已換上衣裳。
“葉茝去了衛城,”御風說道,“去找織列了?!?
“我知道了。”